李青林倾身的动作顿住,而后缓缓坐回位置上,“那册子没什么用处,放回去吧。”
这句话,是对何三叔说的。
何三叔将册子放到其他册子里头:“还是让侯爷过过目,以免有所疏漏。”
李青林陡然握紧拳头,似有了怒意,何三叔及时将药递到他手边,沉声道:“公子,该吃药了。”
李青林抬眸,极为平静地定他一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何三叔轻垂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恭恭敬敬地将那叠册子放到君瑶手边,说道:“侯爷既然不在,就拜托公子转交了。”
小丫头见君瑶迟迟不喝药,有些担忧,也不管何三叔在做什么,径直把药递给君瑶:“公子,快喝药吧,都凉了。”
君瑶慢慢把药喝下去,才拿起筷子去吃那些清淡的养生菜。李青林从来都是吃相斯文好看,而她却是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食不知味。
一顿饭吃了许久的光景,君瑶强忍着在小丫头的监管下吃下去一碗,李青林便要起身告辞了。
“既然侯爷还未曾回来,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务必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他说道。
君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她定定地看着李青林与何三叔离开的背影,待他们离开视线范围后,将那些册子抱起来,带回了自己房中。
一进门,君瑶就将门关上,连小丫头都被拦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大家出去玩了吗?
第226章 线索一现
君瑶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画面,无数的线索——在晋县外林中所遇的杀手,与前朝有关的官银,还有晋州的流放地,以及今日李青林送来的这本册子。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提醒着她,兄长就在晋州,或许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越是接近,越是情怯,曾经的执念与冲动,到了现在都变成了踟蹰。她紧紧地捏着册子,迟迟不敢翻开,直到指尖泛白,有些凉意,才僵硬着手,迟钝地翻开一页。
四周鸦雀无声,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在她耳畔被无限放大,书页上的字,也纷纷扑面而来,撞进她眼底。
这上头记录着流放到此地服徭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人还在艰困的活着。每看一人,君瑶的心就沉一分,这白纸黑字,好似十分厚重,又十分轻薄,将无数人的生死过往,聊聊几笔就记录完了。
翻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反省过来这山头的人都是按流放的时间长短排列的。她估算了兄长流放的时间,翻起厚厚的一叠,似掀起了心头一阵刺痛的巨浪。
她终于在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发现了兄长的名字——君瑜,于辛卯年六月,于城墙坍塌时,被活埋死亡。
君瑶死死地盯着这行字,反复看了数遍,她一字一字,好像思维停滞,怎么也没办法看懂这每一个字的意思。她双眼模糊,泪水无声潸然而下,落在书页上,浸透纸张,那纸张一个个死亡的名字里,赫然有君瑜两字!
这个君瑜,就是兄长的名字?亦或者这只是同名同姓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后头还写明了君瑜的家世?他只是一个被获罪流放的人,他只是一个在流放时服徭役惨死的人,连葬身之地都没有,被活活地掩埋在那防御的城墙下!
君瑶近乎窒息,紧紧地拽着这册书,全身佝偻着,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
下一刻,她豁然起身,将册子放入怀中,横冲直撞地出了门。她一路狂奔,在马厩里牵了一匹马,翻身骑上去,策马奔驰!
风呼猎猎吹过,就如狂风夹着暴雪,从君瑶脸上撕裂而过。就好像兄长离开那时,满城的风雪全部沉寂,只有兄长的身影,临风挺拔,为她折下一枝芙蓉。
芙蓉还未开,兄长还没回来!
身后有明长昱安排看护她的人快速追赶着,君瑶却像发疯了一样,将马打得飞快。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里,没人猜得出对晋县和晋州尚且不熟的她,会去哪里。
君瑶十分清楚自己会去哪里,她要去那堵城墙看看,看看那面城墙,是否埋葬着她兄长的白骨!
兄长生,她誓要与他重逢,兄长逝,她也定要带回他的骸骨!
君家满门忠良,就算死亡,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流落,哪怕蒙受冤屈,魂魄也该回归故里!
不知不觉,她满脸的冰凉麻木,待双眼模糊无法视物,她才知道自己的泪水已流干了。她策马狂奔于广袤的天地,而这偌大的天下,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的血亲,一个个都已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
君瑶奔跑了极其漫长的时间,才停下来,那面防御的城墙已经在望,高高地耸立着,无情,冷漠。
这是晋县的边缘,是一处军事要地,周围依旧有不少服徭役的人,还有看守的官兵,擅闯者死!
直到高举戈矛的守卫警惕地看向她,大有挡住她去路的势头,她才停下来。冷风猎猎,早就将她的泪水吹干,她面色苍白,黑眼如墨,发丝随风飞舞,策于马背上的纤细身躯绷直如蓄势待发的弓,如此让人警惕生恐的状态,宛如一头随时发起进攻的狼!
她心里闪过无数的盘算,终究没有硬闯,而是调转马头回避,隐到了一处破旧的拐角。那几个守卫放松警惕,继续在附近巡逻。
君瑶在隐蔽处眺望着,这处尚在修建且每年不断修缮的防御城墙,似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地面上,这厚重高大的城墙,也是兄长的坟墓,是无数被流放至此的人的葬身之地。
过了不多久,那几个守卫便开始换岗,君瑶将马放走,让它远离此处去溜达,趁着这几人换岗松懈的机会,快速进入了城门内。
这城墙之内,到处都是服徭役的人,他们被官兵驱赶着,鞭策着,殴打谩骂着,干着沉重劳苦的重活。他们身后高大的城墙,还有一座座用于防御外地的壁垒,就是他们日复一日修筑堆叠起来的。
君瑶躲在一处壕沟里,看见了一具不知何时死亡的尸体。这具干瘦如柴的男人尸体,在临死前似乎还备受折磨,面色极其痛苦,死不瞑目。在他死后,就这样被随意丢弃,任由尸体暴露腐烂,无人理会。
君瑶用手捂住唇,心头泛起悲悯与酸楚。她控制不住想象,兄长被流放到此处时,是否被被人如此屈辱地对待?他那样高傲清白的人,怎么能承受得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厉声大喊:“有人闯进来了,赶紧搜!”
话音一落,原本四散在各处或偷懒或监管的人快速组织起来,开始紧张地在各处搜查寻找。这地方负责看管的人,大都是军士出身,不被重用了才被下放到此处,搜查一个人并不困难。
君瑶心下一凜,抹了眼泪,扒下一件尸体上像样的衣裳,胡乱裹在身上,用泥土涂黑了脸,从壁垒中隐蔽而出。她借着掩护,快速到了最近的厨房。这厨房十分简陋,里头的食物都是供苦力吃的,灶头和其他厨具都无法提供遮蔽,唯有屋角的柴火堆可以藏人。
在搜查声接近之前,君瑶钻进了柴火堆里,迅速用厚厚的干草和木柴遮蔽了自己,调整呼吸,等待着搜查的人离去。
蜷缩在一方不得见人的天地里,在躲藏的慌乱之下,她才有心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知道自己在冒险,若被发现,还可能为明长昱增添麻烦。她凌乱地思索着应对的方向,隔着细微的空隙观察着快速靠近的人。
这些人手握兵器,四处挥砍胡乱检查,随时可能发现她。
一道身影突然靠近,遮蔽了柴草外的光亮,君瑶的心几乎停滞,又几乎提到嗓子眼。就在她认为此人要揭开柴草时,突然又有人闯了进来,大声道:“定远侯来视察,快到外面去集合!”
站在柴草外的人,离君瑶只有咫尺,他陌生的身影,逼人危险的气息,就如悬在君瑶头上的刀。闯进来的人打断了他的搜查,煞那间那此人的阴寒缓缓退去。柴草外的人转身,没有注意到君瑶,问了句:“搜到了没?”
跟随他来的人齐声回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