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定制花灯,既为河安祈福,又赢得好名声,又在官府面前得了脸面,这样的事几乎年年都有人争着做。
“今年出钱定制花灯的人,是赵家公子呢。”苏德顺突然变得愁眉不展,“赵公子对花灯要求高,眼瞧着花灯节就要到了,他对花灯依旧不满意。”
君瑶注意到他手上伤痕累累、老茧重重,应是常年制作花灯留下的。此人辛勤劳作,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她起身,抱着花灯盒子,让苏德顺带她去选花灯。
苏德顺特意带她与明长昱入了库房挑选,避开店里嘈杂拥挤的人。库房里花灯重重,吊灯、壁灯、提灯、座灯,应有尽有。都是为迎接花灯节赶制的,不久后就会卖出去。
选好花灯之后,君瑶就与明长昱一同离开。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君瑶问。
明长昱让人将花灯放回车上,“你来定。”
君瑶上了车,稍稍犹豫后,轻声道:“去一趟义庄吧。”
义庄依旧冷冷清清,入了门后,却也不见往日的昏暗,房内廊中都点上了灯,荧荧摇曳着。看守义庄的人老高拎着灯盏,将熄灭的灯点燃,将昏暗的灯拨亮。
他絮絮叨叨地轻声说:“花灯节快到了,做了鬼的人也需要灯盏照亮,好看清往生的路。”
就算做了仵作,也会对死人之事避之不及,能像老高这样留下来在义庄点灯的人不多。君瑶拿了剪子帮他剪了几盏灯的灯芯,看着橘黄的灯火悠悠亮起来,心里也似乎亮畅了些。
“高老伯,你还记得韩愫吗?”君瑶放下剪子,问道。
老高点点头,笑了笑:“当然记得?公子这回又想问什么?”
君瑶直接问:“韩愫的遗物里,有一把长命银锁,上面有‘素心’两字。”
“我知道,”老高拿出验尸单子,指着上头记录的事项,“这上面写着呢。”
“燕绮娘来领韩愫遗物的时候,可把所有的东西都领走了?没有遗漏吧?”
老高眉头一皱:“当然是全部领走了,来我这里领东西的人,我都会亲自清点。燕绮娘来领韩愫遗物时,我与她一同清点确认之后,才让她签字将韩愫的尸体和遗物领走的。”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若是不清点清楚,回头有人来问我要,我该如何是好?所以凡事都是当面点清。”
像他这样在县衙做事多年的人,不求有功,但求不出差错不惹麻烦。君瑶比较相信老高的话,随意与老高聊了几句后,就出了义庄。
明长昱正在门外等着她,阳光如洗,清澈剔透,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听闻脚步声,他侧首看向君瑶,上前走近,在她身上嗅了嗅。
君瑶后退一步,自己抬起袖子闻了闻。她没有碰尸体,但入了义庄,多少也会沾点气息。她来不及蹙眉,肩膀已被人轻轻揽住,朝马车走去。
“那把银锁的问题,这疑团暂且先留着,今后有了线索再询问燕绮娘。”明长昱递给她一个香包。
君瑶自然而然把香包挂身上,同时还捏了一个在手里,“嗯,有了证据去问也好些。”
马车缓缓离去,君瑶抱着花灯盒子,将下巴放在盒子上,低着眼看花灯盒子上那只小羊羔。
“这盒子也不平,不磕着你下巴吗?”明长昱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模,发觉她发量很多,乌黑的头发束成一个髻,用浅蓝色布锻束着,脖子与耳边的碎发毛茸茸的,看起来真像粉嫩的羊羔。
君瑶侧首避开,转了话题:“侯爷可将韩愫查清了?”
明长昱无奈:“韩愫进县衙户房的时间短,县衙里对他的记载也较少。我派人回他老家去打探,得知他早年比较孤苦,家中只有一位老母和远嫁的姐姐。前些年修筑堤坝,他所住的地方被征用,就搬了家,左邻右舍都失散了。他母亲去世后,对他过往比较清楚的人,就只有他的姐姐。我已让人去她姐姐家中查探,几日后就会有消息。”
君瑶点点头。
光景如飞,大半日就这样过去。
“饿了没有,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明长昱提议。
花灯节将近,酒楼食肆都是人满为患,连城外的人都拖家带口地来城里凑热闹。两人寻了处面馆坐下,这面馆没多大别之处,好在人不多,有空余的位置。
明昭几人各自分散,在店外看守。
面馆的店主是一对夫妻,男人负责掌厨,少妇负责接待,还有一幼子在旁打下手。虽经营的是小本生意,但生意人自然有绝活在手。河鲜是河安一绝,这店铺的河鲜烩面堪称特色。薄如蝉翼莹如白雪的鱼脍端上桌,配上店子特制的酱料,再吃一口烩面,风味十足,口感丰富。
君瑶吃了大半碗,明长昱担心她吃得急,将每一片鱼脍仔细检查过,以免她不慎吞下鱼刺。
“你若是喜欢,就再上一碗。”他轻笑道。
君瑶摇头,吃了一块鲜虾仁,也不太吃得下了。
面馆生意十分红火,店家埋头做饭,食材也快用完。不过也不打紧,每日固定时间,会有人将食材送过来。
就在君瑶打算为李枫等人打包些东西时,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人挑着担子进了门。他将担子放下后,把担子里的河虾与鲜鱼倾数倒进水缸里,与少妇结算了银钱后,挑着担子出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年幼的孙子。小孙子低头不语,十分沉稳,只是偶尔朝食客桌上看看,直到老人出来,他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老人轻叹一声,放下挑子将他带起进了店,环视一圈,见只有君瑶那一桌还有空位,踟蹰须臾后让小孙子做在了君瑶与明长昱对面,自己则站着,埋头去看墙上的菜单。
少妇依旧热情地接待着:“老乔,孙子想吃就给他吃,我请客。”
老人连声拒绝,有些局促:“不用,他吃不了多少,给他半碗素面就好了。”
少妇但笑不语,径自去端了面过来,满满的一碗黄鱼汤面。小孙子欢呼一声,拿起筷子开吃,老人家低声怒斥,伸手拍打孙子的手背。小孙子嘴巴一瘪,委屈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爷爷,静了静之后,将碗推了推:“爷爷先吃。”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轻声一叹:“吃吧。爷爷喝点汤就好了。”
小孙子眼巴巴咽了可口水,眼珠转了转,落在君瑶身上。他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君瑶行了礼,腼腆地问:“这位公子,能否借我一个碗?”
君瑶将一个干净地小碗递给他。小孙子谢过,抽出干净的筷子,挑了几筷子面到小碗里。
老人十分感慨,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君瑶与明长昱,“让两位公子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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