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是什么地方?里面关押着不少恶贯满盈的人犯,哪怕夜间也不断地用刑审问着,鬼哭狼嚎森森惨叫,将刑部弄得像人间地狱,但凡没点胆量的,如曾登发这般的,进去一遭就被吓得神魂聚散。所以曾登发在那样鬼气森森惨叫连连的地方待了一晚,精神底线早已崩溃,还未用刑就交代了。
更何况,明长昱吩咐过,在曾登发崩溃之后,向他出示罪证,铁证之下,曾登发就算否认,也无济于事。对他而言,否认不定还会遭更多的罪,若是主动承认,还能争取点好处。当人在面临生死威胁时,自然会选择自保,曾登发也一样,他交代好事情首尾后,便将主要罪行推给了自己的父亲花匠曾。
在座之人,对曾登发主动交代的行为嗤之以鼻,花匠曾却骇然大惊。
“即……即便如此……”花匠曾面带死色,说道:“我儿也只是一时糊涂。”
他悲伤欲绝的模样,若旁人看了或会生出怜悯,但明长昱不为所动,冷声道:“不管曾登发在瓷盅内加了何种有毒的草药,你深谙各种花草的习性和情况,难道辨认会辨认不出?”
花匠曾紧绷僵持的脸色终于露出慌乱,他沉默片刻,才吞吐地说:“我当时,的确没有认出。”
“你若没有认出?如何知道里面是俞洲菜?又为何会抱着瓷盅躲在周府前院的灌木中哭泣?”明长昱敏锐沉厉地反问。
这一问,直接将花匠曾所有的话堵住,他惊慌地嗫嚅着,却没发出声音。
人群中,周齐云突然起身,匆忙惊诧地说道:“难道瓷盅内的毒,根本就是曾登发下的?侍从忠平将瓷盅拿走,只是意外?”
话音一落,满堂一静,待众人渐渐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哗然。
周平惊怒又同情地看着花匠曾,说道:“曾登发将毒下在瓷盅里给你喝?难怪你当时哭得那般伤心绝望,你想必知道瓷盅里有毒了吧?”
众人心惊不已,对此等毒杀生父之事充满鄙夷与愤懑。
周平捏紧拳头,压住滔天的恨意,涩声问道:“难道我儿就是这样稀里糊涂被毒杀的?”他几乎要从凳子上瘫倒下去,勃然伸手指着曾登发,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何要给自己的生父下毒?”
曾登发浑身一抖,佝偻的背脊整个软下去,只半匍匐在地面,一个字没说出来。
不少人见曾登发被吓得吐不出一个字,便看向明长昱。
明长昱淡淡地说:“曾登发在外欠下不少债款,久而久之债台高筑,无法偿还。他给自己的父亲下毒,不过是想等父亲死后自己好继承父亲的家产,以此来抵还债务。”
在座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惊叹声夹杂着低声怒斥,此起彼伏。
大理寺少卿看向明长昱,恭敬地问道:“所以这案子的主犯是曾登发?”
“大人,”花匠曾突然直起身,双膝跪地往前两步,“下毒之事是意外,是我将毒交给侍从忠平的,与我儿无关,请大人明鉴!”
“即使曾登发的意图不是毒害周齐越与忠平,但他妄图毒害生父,如此不孝不敬,也是罪不可赦。”明长昱冷眼睨着,沉声道:“若曾登发全完无关,为何他要将侍从忠平的尸体藏入周府水池中?如果他真的无罪,为何要掩埋尸体销毁证据?”
花匠曾立刻说道:“侍从的尸体是我掩藏的,周大公子的尸体,也是我偷偷运到花坊埋下的,的确与我儿子无关啊。”
明长昱轻哂:“周府内的护卫亲眼看见案发当夜曾登发推着装花泥的车前往水池方向,曾登发平日里就好吃懒做,从不在周府帮忙做事,为何大半夜突然勤快了,帮着父亲运花泥?”
他无声看了眼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执起惊堂木轻轻一拍,斥声道:“罪证俱在,还有何可狡辩的?”他也不再与人犯多言,直接起身向明长昱等人行礼道:“请侯爷、赵尚书与御史台大人定罪。”
谁知就在此时,曾登发突然起身磕头,急切又语无伦次地嘶喊道:“大人,毒是我下的不错,可毕竟没有毒害成啊。”他的手颤抖着往后指着花匠曾,“是……是他把有毒的瓷盅给忠平的!是他……”
在座之人谁也没想到曾登发会临头将一切罪责推给花匠曾,顿时对他更加鄙弃轻蔑。
周平怒不可遏,愤然起身,向明长昱行礼,说道:“侯爷,这对父子一个下毒一个将毒递给我儿子,他们两人都是毒害我儿子的凶手!一个不能放过啊!”
明长昱沉沉看他一眼,说道:“我自有定夺。”他沉吟片刻,看向赵柏文,嗪着谦逊的笑,说道:“赵尚书在刑部多年,审理的案件无数,不知有何见解?”
赵柏文飞快斜了明长昱一眼,面上依旧是平和冷静,说道:“这是大理寺审理的案件,侯爷才华卓然,必然自有判断,老夫不敢越俎代庖。”
这两人端着一副谦和的笑意,坐下的大理寺卿却是腹诽:这么些年,刑部越俎代庖的事还少吗?
明长昱不置可否,不过一笑,便重新沉视下方,说道:“花匠曾与曾登发,一人企图为子顶罪,扰乱公堂,一人下毒企图杀害生父,却意外将他人杀死,如此种种,罪行确凿,判花匠曾□□二十年,曾登发流放。”
虽不是斩首死刑,但二十年□□和流放与死刑也无异了。曾登发当场瘫软下去,花匠曾绝望万分地磕头求饶,哀求着放过儿子,让他一人顶罪。
在大理寺与刑部为官多年的几人,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对花匠曾的苦苦哀求不为所动,直至这父子俩被人押下去,苍老嘶哑的哀求声才消失。
君瑶望着花匠曾消失的方向,蹙眉沉思着,她眼底似笼着浓雾水汽,含着几分惋惜怜悯,又有浓厚的困惑。
她听见隋程的嗟叹声:“这样的儿子花匠曾还护着他做什么?那曾登发平日里也不孝敬他,动辄拳脚相加,甚至还要下毒杀他,自己犯了罪,还将罪名推卸到父亲身上……”他顿了顿,又狠狠地说:“我若是有这样的儿子,铁定狠狠打死!还为他顶罪,顶什么罪?”
案情方结束,大多人还未缓过来,静了须臾后,才听有人沉沉地道:“儿女有难,天下的父母大抵都会恨不得为儿女受难。”
隋程嘴角一扯,无法完全理解。他自小失去了父亲,身边的人,不是祖父那般严厉苛刻的,就是祖母姑姑那样溺爱的,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一向是模糊不清的。
君瑶循声悄然看过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始终沉默的唐仕雍。第一起案子,与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一直无声旁观着。这第二起案子,审理的是唐延一案,只怕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第94章 双重暗杀
修整了半盏茶时间,周平告退离去,有关唐延的案子,这才开始审理。
这一次,被押解上来的人是李晋。
即便身陷囹圄,李晋也依旧维持着寒门儒生的气度,虽面上憔悴蜡黄,可步履沉稳,态度平静。
或是在大理寺做了几年的佐官,李晋深知大理寺的规矩,也不由人押着,便径自行礼,随后他飞快地看了眼明长昱,又无声垂下眼帘。
明长昱淡淡看他一眼,说道:“唐延的案子,是大理寺与刑部一同查的,这案子还需现场演示,不如就让刑部的人来审问。”
刑部在场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赵柏文四下一看,目光落到吴岱身上:“吴侍郎可否审问?”
吴岱愣了愣,推辞道:“此案是大理寺主审,由刑部的隋程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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