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日中来,西珠不如东方贝,有口问青天。”君瑶将灯罩内的句子念出来,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三句话,如诗而非诗,也不是文章,没有规矩,更看不懂句意,恐怕只有县丞岳东才明白这里头的含义。但若说这三句话没有意思,为何县丞岳东要大费周章的设计这个点燃就会褪色的灯罩?
明长昱沉默着,在她念出那三句话后,就将灯罩收了起来,君瑶急于知道真相,下意识伸手去夺,动作不由大了些,扯到腰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明长昱立即扶住她坐好,让人去将周大夫请来。
“不用,”君瑶本就觉得自己伤快好了,不愿意惊动旁人。
谁知明长昱深深凝着她半晌,猝不及防掀开她的衣服检查,发现她腰上缠裹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他面色陡然一沉,将她抱到床上,不由分说立即让人去请大夫。
君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明长昱向周大夫讲述自己的伤情。这两日,她尽量少活动腰部,可是行动时难免会忽略,疼了才知道小心。周大夫叮嘱道:“还是少活动,多休息,等伤愈合完好后再行动。”
君瑶哪里坐得住,若让她窝着不动,她就会浑身难受。
明长昱退了一步,说道:“至少等伤口不会再牵动流血,你再活动也不迟。”他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地躺好,再次劝说道:“否则伤情一直不好,对你对案情,都没有任何好处。”
他将她有些松掉的纱布固定好,看着她喝了药,然后她因药性睡熟后,才放心地离开,去办晋县的事。
县丞岳东留在灯罩上的三句话,是再寻常不过的字谜,且这字谜极其简单,但凡对字谜有过浅显了解的人,都能猜得出。难道岳东真是想留下线索?还是想故意制造混乱?如今此人是生是死还没定论,说不准他现在也蛰伏在某处,伺机等候着下一次行动。
明长昱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明昭唤来:“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好了。”明昭颔首,“侯爷可还有事?”
明长昱将灯罩递给他,问道:“你怎么看?”
明昭看过那几行小字后,有些诧异:“这……怎么可能?侯爷的意思是,让我再去深查知县?”
“不用,”明长昱摇头,“若他真的有问题,早晚会露出破绽的。”沉吟着思索了会儿,说:“吏部的脚色上记录着,晋县这一任的知县吴学元是粤州人,听闻那里的人,时常讲不好官话,即使会讲,也会带着口音。你不妨让人去吴学元的老家去打听打听,最好要找到他的老师。”
明昭明白明长昱所思虑的事情,毫不犹豫地应下。
周大夫听了明长昱的吩咐,调整了君瑶的药方,使得君瑶这一夜睡得很好,天大亮之后她依旧还睡着。明长昱让人寻了个小丫头来,十二三岁,乖巧天真,干活勤快,这两日专门照顾君瑶,照顾得好,还可带着这小丫头回京。小丫头无父无母,从小就被人卖来卖去,一听可以去京城,顿时打气二十分精神来照顾君瑶,丝毫不敢马虎。
这小丫头没名字,就叫小丫头。被人领进驿站后,等在君瑶门口,好容易君瑶醒了,立即上前向君瑶问好。
君瑶懵了一会儿,搞清楚小丫头的来历,问:“呃,侯爷呢?”
小丫头是没有机会见侯爷的,笑着一张脸,甜甜地说:“不知道。”
君瑶去了正堂,打听清楚后才知道明长昱去了晋州仓库,而且走得很急。据说,昨夜看守仓库的人擅离职守,点燃火盆去潮,却没想到火盆的火苗烧到粮食,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两个大仓库很快就火吞噬,没能抢救过来,连看守的人也被活活烧死在仓库里。
君瑶听得胆战心惊,第一时间就想冲出去查看仓库,小丫头见状立刻拦住她:“公子,你不能去,否则我就要挨打了!周大夫说了,让你好好养伤,否则就把你关起来。”
君瑶快速冷静下来,找了位置坐着思索。仓库失火,明长昱去查看理所当然,而她就算现在赶过去,也不能有所帮助。既然是养伤,就最好等着明长昱的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午时,明长昱还未回来,倒是等来了李青林。
李青林是来找明长昱的,可惜明长昱刚好不在。他这两日查看晋州的防御工程,除了应对晋州的人和物,几乎足不出户,因身体不好,做完公务之后,就调理修养,是以到现在也不知晋州仓库失火之事,更不知道明长昱已经外出之事。
他听闻君瑶伤情没大好,就顺道来看看。
“我在院中捡到一只鸟,看样子是受伤了,把它养在笼子里,用温暖的棉花给它保暖,喂它吃些细碎的谷物,看起来精神些了。”他捡了几句闲言来说。
君瑶轻笑:“正好,说不定等它养好了伤后,就可以飞走了。”
李青林不以为然:“说不定等它的伤好后,就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君瑶不解。
李青林说:“它于危难时得人相救,从此生活在金丝笼里,过得是锦衣玉食,保温不愁,伤好之后,哪里还舍得飞走?岂不知笼子外的世界,又危险又艰辛,每日因食物奔波,还会被天敌捕食。”
君瑶愣了愣:“既然这样,你何必把它救活?”
“救它是我的本心,但困住它不是我的本意。”李青林淡若清风地笑了笑,“何况,困住它的不是樊笼,而是它自己。”他轻轻地揉搓着衣袖,抿着苍白的唇,轻声道:“这世间,其实有许多人,活在樊笼里。身不由己,不得自由。”
君瑶隐约听出他话中尚有深意,却没有深究的念头。她见他手遍放着几页册子,问道:“你来找侯爷何事?”
李青林黯然看她一眼,伸手按了按那些册子,说道:“这是防御工程的册子,里头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想来请教侯爷。”
君瑶点点头,这不在她的公务范畴内,所以不便置喙。
小丫头看了看天色,提醒君瑶道:“快过正午了,公子要按时吃饭吃药啊。”
君瑶失笑,同时邀请李青林留下来吃饭。李青林只好转头去告诉何三叔:“去跟院子里的人说,我不会去吃午饭了。”
何三叔转身去带话,回来时李青林与君瑶已经坐在小案前了。这两人都有伤病,吃饭的时候还要先吃药,何三叔也让人将药给李青林带了过来,躬身放到李青林手边。
“公子,先喝药再吃饭吧。”他放好药,收回手,恰好一本册子从他袖中掉了出来,落在君瑶脚边。
君瑶俯身去捡,正好将册子外封的字看清楚:晋州流放徭役登记册。
“这是什么?”她问道。
李青林默然盯住何三叔,眼神沉默,何三叔视而不见,微微低头,回答君瑶:“这是近几年流放到此地的流放者的情况。”
君瑶端着药碗的手轻轻一颤,微烫的药汤溅在手背上,刺痛,君瑶却木着脸,似无所感知。
“你没事吧?”李青林倾身过来,要查看她的手背。
君瑶把碗放下,僵硬地将手藏进袖口中:“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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