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看了明长昱一眼,明长昱说道:“不必。”
小二恭恭敬敬地离开了,待他将门关上,君瑶说:“羊肉不易煮烂,若是现杀现做,不可能炖得这样酥烂入味。”
说到此处,她眉心一蹙,迟疑地说:“侯爷,其实我一开始就被白清荷死亡的时间误导了。”
明长昱颔首:“按寻常的思维推测,凶手杀害白清荷的时间,应在三日前下午,即她在等侍女拿礼物之时。”
君瑶灌了一口浓汤,药味有些提神,她说道:“可惜我没有在柔太妃宫中发现线索,柔太妃的人被太后审了两日都没有吐出线索,于是我便推测,凶手或许用了什么办法,没让白清荷立刻死,而是到了聚芳宫之后再死。但凶手对白清荷下手的时间,也许并不在三日前上午,或许更早,也或许更晚。”
明长昱眯了眯眼:“若是很早便下了手,那时间就难以推断了。若是晚一些,最晚不过在白清荷死前一瞬。”
白清荷死前与红砚、阿影在一起。她因身体不适自己到殿外透气,离开了红砚与阿影的视线,不过片刻,就被人发现死亡了。若凶手在她离开人的视线时动手也说得通。如果照此推测,凶手就应是柔太妃宫中的人。只有柔太妃宫中的人,才可以随意出入聚芳宫。发现白清荷尸体的,是柔太妃的贴身侍女,她尖叫之后,红砚和阿影才闻声出门。如此,其实这个侍女也是很可疑的。
君瑶轻声问:“发现尸体的侍女查过了吗?”
明长昱颔首:“查过,她是柔太妃从王府带入宫的人,侍奉柔太妃多年,没出过什么差错,是柔太妃信得过的人。前两日,太后安排的人暗地里审问了她一番,依旧咬牙证明柔太妃的清白。”
君瑶默然思索着,梳理推测着一条条线索。
其一,若白清荷之死,只是柔太妃与太后之间的争夺算计,那幕后的凶手要么是太后,要么是柔太妃。这一推论,是君瑶不喜欢的。皇家禁忌,世家隐秘,就算查到了真相,那身处高位尊贵的人,也不会为一个小小侍女的死而付出代价。除非如河安一案那般,案情牵连纠缠,实则水深莫测,涉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根本,才可能稍稍撼动她们的势力。
其二,白清荷的死,与宫中的人无关。她可能死在亲密之人的手中,也可能死于疾病。若凶手早就对她下手,就大有可能是她极其亲近的人。会是柳泽逸?还是天香绣坊的人?若只是在她死前不久对她下手,那她死前的一段时间,与她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
白清荷的生活方式相对简单,家、天香绣坊以及永宁公主府。今时今日,已经查过柳泽逸与天香绣坊,最后要去的可疑之处,便是公主府。
永宁公主身份尊贵,也不知是否会配合调查。明长昱一早就去了拜帖,至今都没有回应。总不能以大理寺卿的名义将公主请出来吧?那还如何说得上暗查?永宁公主一入大理寺,此事就会如柳絮般飞扬而去。
金乌在天,清爽的风里送来缕缕桂香。大约是有些乏,君瑶吃过午饭后有些犯困。明长昱安排车马送她回去休息,刚上车,就收到了永宁公主的回复——明长昱的拜帖没有白递。
君瑶精神一震,立即与明长昱前往公主府。
永宁公主府,与京中其他皇室宗亲的府邸相比,丝毫不逊色。永宁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嫡女,宠爱异常,早早地就位她修建了公主府。几年前,公主大婚,搬出皇宫与驸马一同居住在府中。只可惜好景不长,公主的驸马与她成婚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这个驸马,听闻是上一届的探花郎,不仅有惊世之才,更有出众的容貌。甚至有人暗中非议他,之所以能得探花,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
君瑶暗自想,也不知比起隋程的脸如何。
高中探花,换做他人,心中所想应是在朝中有所建树,走好仕途,最好能青史垂名。可惜这位探花郎不是。他竟愿意放弃仕途高位,去侍奉永宁公主。这一举动,当真令其他试子看不起。太后下令,不需任何人谈论这位驸马,甚至根本不承认这驸马的身份,皇家玉蝶中,也没有将其名录上去。所以公主虽已成婚,但在皇家玉蝶的记录中,是未婚的。知晓公主婚姻内情的人不多,但在一段短暂的时光里,他们谈及这位驸马,多是惋惜和鄙夷。
“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如何?”君瑶问。
明长昱淡淡地说:“不知。”他略微静了静,说:“那时我领兵在外,对公主与驸马之事只是略有耳闻。永宁公主酷爱蹴鞠,时常去宫中举办的蹴鞠大赛中凑热闹。上一届科考放榜之后,皇上下令召所有上榜的人参加蹴鞠大赛,一来彰显皇上对贤才的爱惜重视,二来也是为了劝诫在朝之人要有强健的体魄。上榜的人多,断断续续的比赛下来,进行了很多场,很多天。永宁公主跟着皇上将每一场都看了,渐渐地就迷恋上在蹴鞠赛中夺得第一的温云鹤。她去哀求皇上,让皇上赐婚。当时皇上……皇上正为掌权收权一事烦恼,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被人反对了一次又一次。于是他很想自己做一回主,所以就下口谕为永宁公主赐婚。口谕一下,最先震怒的是太后,其次是赵家。可永宁公主是皇室的人,赵家再如何反对,也不敢明面上驳了圣意。太后后来见女儿痴情,也不再反对,同意让公主成婚。”
但凡在朝为官且前程似锦的人,都不愿做什么驸马。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是天家的人,而驸马,身份再高贵,也只是臣民。即便与公主成婚,也只有侍奉公主的情分,不可能与公主是平等的夫妻。就连与公主同房,也许公主召见才行,否则只能等着,犹如后宫中的嫔妃。也不知温云鹤在入公主府的那段时日里,度过了怎样一段时光?又是否朝着皇城的方向暗暗懊悔?
可太后既然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侯府,自然是会做一些让步的。她本想让侯府与赵家联姻,成为最大的利益关系,却不想侯府压根儿就没把她的心意当回事,直接以早有婚约为由婉拒了。经河安一案,赵家人恐怕已经彻底看清了形势,明长昱与侯府,是一柄利剑,难道还会让公主与明长昱成婚?
君瑶正愣神地思索着,公主府已经到了。在正厅等了片刻之后,永宁公主才姗姗而来。她的气色看似不大好,带着些倦容,倒也没用妆面刻意遮掩。由侍女扶着入座之后,她也没有与明长昱寒暄,开门见山说道:“我猜侯爷是为白清荷的案子而来。”
明长昱露出几分和煦的笑意来:“白清荷是公主的侍女,也是为公主才入宫的。她的案子关系重大,一些疑惑之处,只有公主能为我解惑了。”
永宁公主深深看他一眼,漆黑的眼珠带着探究,问:“你想知道什么?”
明长昱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她身后的侍女身上:“当时随公主入宫的,不止白清荷一个吧?”
永宁公主身后的侍女,才是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人,名唤可容,年纪看似比白清荷还稍长些,大约有三十来岁了。见明长昱的目光投过来,她稍稍一怔,看了永宁公主一眼。
永宁公主轻轻点头:“侯爷要问你话,你如实说便是了。”
可容上前向明长昱欠身行礼。
白清荷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侍女,且已经不常居住在公主府中,永宁公主对她的了解,比不上下面这些侍女们。可容是一个很不错的询问对象,她不仅了解永宁公主,也了解永宁公主身边的人。
当着永宁公主的面,可容说话难免会有所顾忌,明长昱对永宁公主说道:“问话有关案情机密,还是避开些比较好。”说罢,便让君瑶带着可容去了偏厅。
可容是见过世面的侍女,有其他年少侍女难有的沉稳与冷静。她向君瑶行了礼后,轻声道:“大人想问什么?”
君瑶微微打量她一眼,说:“你侍奉公主多久了?”
可容说:“公主两岁时,我就被太后娘娘赐给公主了。”
君瑶问:“公主身边的人,你可都熟悉?”
可容回答:“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大多是由我安排的。不熟悉不了解,我不会让他们来伺候。”
“白清荷呢?”君瑶端详着她,“此人在死之前,你可发现她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可容认真思索了,才说:“并无。三日前,她得了公主吩咐入了府,之后就随公主一同入宫了。在这期间,我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君瑶指着自己左手手肘内侧,说:“她烫伤了手臂,你可知道?”
“烫伤?”可容显然十分惊讶,“她怎么可能烫伤?公主要进献的中秋礼虽说不是由她主绣的,可她也需要帮衬,手烫伤了还如何刺绣?”
君瑶侧首:“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她的手肘被烫伤了?”
可容笃定地摇头:“我不知道,她也不会说的。”
君瑶沉吟着:“她入府之后,可有人看着?她会不会是在公主府中不慎烫伤的?”
可容嗫嚅着唇:“如果她真的烫伤了手,就可能脏了衣服,需换衣服才是。”她忽然一顿,又犹豫起来,“她在后院里,还有一间屋子,那是她以前住的,如今也会偶尔来歇一歇。若她真的换了衣裳,应该还放在那房里。”
君瑶打算问了话之后再去查看,轻轻点点头后,说:“她那日在公主府中见了谁?”
可容说:“除了公主,她只与小丫鬟说了几句。但这些丫鬟也只是随口与她问好而已,没有接触太长。”
“去皇宫的路途中呢?”君瑶问。
“没有,去宫中的路上,我与她一直陪着公主,没有机会接触其他人。”可容说道。
君瑶的话问完了,与可容一道回到正厅里。
正厅中的气氛有些怪异,明长昱带着几分疏懒的笑意,轻轻地说着什么,永宁公主迟钝敷衍地回答着,走近了,君瑶听清大约说的是儿时的事。
见可容随着君瑶一同回来,永宁公主立即说:“问完了?可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