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昱顺手从盆栽里摘下两朵茉莉,递给隋程。隋程气急败坏,将茉莉揉碎了塞进鼻孔,瓮声瓮气说道:“太过分了,这尸体好歹是我发现的!”
“你放心,结案时,我会将你的功劳上书汇总的。”明长昱十分诚恳地说道。
隋程哼哼两声,赶紧抱住狸奴,将头埋进它柔软的毛中,还未顺过气,便被明长昱领着领口拉起来。
“说说你查看的过程。”明长昱说道。
隋程娇软地伏在狸奴身上,简单地讲了一遍,又说道:“那尸体身上的衣服和腰间的玉佩我都认识,是周齐越穿戴的啊。难道那尸体是周齐越?”他既惊愕又哀叹,继续说道:“那日我与他一同离开公主府,本以为好歹还会再见的,却不想他竟死了。可又如何会被埋在这花坊里?”
君瑶回忆着那片被挖掘过的花地,说道:“前两日我与侯爷来时,那空地还未种花。”
所以,有没有可能,这尸体是新埋入花地中的?种上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她看了眼吓得人事不知的小学徒,他已经被几个胥吏盘问得词穷了,一问三不知。
“眼下还是将花匠曾寻来,押回来好好盘问。”明长昱说道。
发现尸体已有好几刻了,明长昱早已让人去寻花匠曾。衙役花了两个时辰打理好花坊之后,花匠曾才被人押过来。
刑部衙役是在周府找到他的,也没惊动多少人,与周齐云交代清楚后,周齐云当即让人将花匠曾扣了,并匆匆忙忙一道赶过来。
君瑶远远地看着花匠曾,他那张枯皮树般的脸上皱纹丝毫不动,满眼的疲倦木讷,似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晓得是早有预料还是当真不知情。
周齐云更是行色匆匆,阴沉着一张脸,似悲痛又似茫然,只迟钝地向明长昱与隋程见了礼。
衙役将花匠曾摁住,花匠曾跪在地上行礼,颤巍巍叩头:“奴婢见过侯爷,大人。”
隋程第一个忍不住,指着后院中的尸体问:“花匠曾,后院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花匠曾浑身猛地一颤,口舌打结般说道:“大……大人,奴婢不知什么尸体……”
“还装蒜!”隋程厉声喝道,“那后院里的尸体你看不见吗?就是从你院子里的土里挖出来的。”
花匠曾大惊失色:“奴婢实在不知什么尸体,那尸体……”
隋程微怒,揪着狸奴的毛:“那你说说,那尸体为什么会在你的花坊里?”
花匠曾只疲惫沉重的摇头,依旧否认。
君瑶适时开口询问:“曾老板,这花坊除了你和小学徒之外,还有是能出入后院?”
花匠曾默了默,沙哑着说:“没有其他人了。”
“既如此,那尸体不是你埋的,便是你的学徒埋的?”君瑶反问。
“大人明鉴!”那小学徒吓得面如纸色,但好歹还顾念着花匠曾对他的恩情,“那尸体当真与我们无关啊!小的素日与人无冤无仇,师父也是良善的人,平日待人和气亲好,绝对不会沾染这些肮脏的事情。”他哀求地看着君瑶,又看了眼明长昱,惶恐地低下头,说道:“定是有人趁人不备,故意栽赃陷害!”
“那好,你倒是说说,谁会陷害你?”隋程立即问。
小学徒紧张失措,急切地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红着眼,眼眶泛泪颤抖着。
“证据确凿,你们却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看非要大刑伺候!”隋程说道。
花匠曾哽咽垂首,佝偻着背脊说道:“大人,奴婢实在冤枉,那后院中的尸体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的,更不晓得尸体是什么身份,如何就与奴婢有关?即便它埋在我这后院中,当真就是我杀害我掩埋的吗?”
第90章 凶手认罪
曾家花坊当真事故多发,短短几日,官府的人也来了几次了。
周边的人即便好奇,却也不敢大胆的往里看,更不敢随意来窥探,平日里热闹的场地,此时门可罗雀。即便有人来,也望而却步,仓皇地逃离。
花匠曾言辞凄切,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君瑶蹙眉,低头看着他:“你当真认不出那尸体是谁?”
花匠曾这才抬头,瞪大了眼眶往尸体看去,他浑浊的眼睛怆然布着血丝,看了好一会儿,才艰困地回头,说道:“奴婢当真认不出……”
君瑶半信半疑,还未出言质问,隋程就压抑不住惊疑,说道:“你在周家做了这么多年花匠,又是阮氏带来的人,难道认不出尸体穿的那身衣服?”就算认不出衣服,也认不得那玉佩?”
花匠曾陡然一惊,满脸的皱纹瞬间一抖,神色古怪扭曲地再次看向那尸体,张口欲言,嗓子却似被堵住了般:“那……那尸体是……是大公子?”
他惊恐万状,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不可能!”
且先不说那尸体到底是谁,如今能将尸体顺利掩埋在后院中的人,除了花匠曾和他的小学徒外,还会有谁?而此案牵连甚广,周家虽说不是贵族门第,可周平却是有朝廷命官,周齐越也是科举两元,有功名在身,就算要断案,也怕会惊动三法司。
君瑶无声看向明长昱,他一惯风轻云淡的模样,沉黑的眼眸隐着暗嘲,注意到君瑶的目光,立即回视。
明长昱看向周齐云,说道:“那尸体既疑似是周齐越,不妨请周二公子去看看。”
周齐云恍然抬头,向明长昱拱手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靠近那具尸体。那尸体恶臭冲天,难为他竟面不改色,走近之后,稍稍躬身俯视,谨慎详细地打量完之后,悲怆地退后,满脸戚恍地说:“那玉佩,是我兄长生母留给他的,他从不离身。这身衣裳,也与兄长平日穿过的极为相似。”
他口吻悲痛,面带悲愁,煞那间似深受打击,十分动容。
明长昱也不管他是否做戏,说道:“这案子的确疑点重重,还是好好审清楚才好。”他睨着花匠曾,沉声道:“本侯也觉得那尸体很是可疑。这花坊是你的,难不成尸体是他自己埋进去的?”
他的声音陡然冷凝几分,似沙场出鞘见血的利剑:“本侯想要查明这花坊进进出出的人,还是有些办法的。花坊统共一个出口,要将尸体运入,只有走面街正门。寻常来做买卖的人,也不会带着掩饰尸体的物件儿来吧?更不可能进入后院。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运入的人,除了你,就是你的小学徒。”他顿了顿,“当然,也许还有为你进货的商家,但那些商家与周齐越有何冤仇呢?与你素有往来的商家,左不过那些个,大理寺的人一一盘查,不出半天,就会有眉目。”
花匠曾紧绷的皱纹瞬间一颤,险些垮塌下去,他垂耷的眼皮跳动着,阴沉又酸楚地瞥向小学徒,终究又埋下了头。
“师父……”小学徒惊恐万分,似骇然想到什么,泪水瞬间滚下来。
明长昱三言两语,如明澈的光,让君瑶心间豁地朗然。
她对这花坊及周邻的情况也算了解,正如明长昱所言,除了正门绝无其他通道可走。若是外人将尸体运进来,又如何做到不惊动花匠曾与小学徒呢?而夜间时分花坊关闭,小学徒回家睡觉,除了花匠曾就没人能进。退一步讲,与花匠曾有来往,且熟悉花坊的那些花商,他们或可用装运花草的车将尸体带进来,就算他们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一一盘查下来,就会有端倪。
更何况,前两日她与明长昱来花坊查看时,那掩埋尸体的花地还是空着的,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因此推测,尸体就在这一两日被埋进来,而这两日进出花坊的人,稍稍一查,就能合盘查出。
到了这样的地步,花匠曾却是依旧沉默着,不肯松口。
明长昱嗤然轻笑,“哦,我还忘了一个人。”他慵懒地抚着袖口,轻轻然说道:“还有你的儿子,曾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