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条弹劾内容,且不管前两条,就凭最后一条,就可治明长昱死罪。
明长昱不得不佩服这些个人,为了扳倒他,当真做了十足十的调查。连隋程私底下胡说的话都写到弹劾奏折里了。这三条弹劾内容,条条都是陷阱。一则,暗示明长昱勾结军士,佣兵自重,最直接的便是让皇帝猜测他有谋反之嫌。二则,针对大理寺。自明长昱掌管大理寺后,大理寺不再是冷衙门,直接与刑部抗衡,若大理寺因此受影响,世家大族仰赖的后盾——刑部就会死灰复燃。三则,离间皇帝与明家的关系,其心可诛。
当真是句句诛心,字字杀机!
皇帝沉声问:“定远侯,你可有话说?”
明长昱冷静地说道:“回陛下,贾坪之事,臣早有调查,也知晓一二,只是证据尚且不足,未曾立即审理他。若陛下不信,可立即调大理寺的人前来盘问,臣的确已有了他的罪证,择日就会秉公处理。至于大理寺倾轧王法,此事不知从何说起。大理寺查案断案,是法理之事,天经地义。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大理寺查案,是职责所在,而刑部无法查案,是其自身原因,岂能赖在大理寺身上?刑部上下这么多人,难道人人都不能查案?大理寺上下的人何其无辜?请陛下圣裁!”
几句话之间,连消带打,令崔奉与汪谷许久无言。
崔奉咬牙:“那隋公子所言呢?难道不是侯爷与他私交时,暗示过他什么?否则他何以说出侯爷圣明的话?”
明长昱干脆故作不懂:“暗示?什么暗示?为何我听不懂呢?”顿了顿又说:“那是醉酒之言,何必当真?若非要说个子丑寅卯,也是欲加之罪而已!”
“酒后吐真言!”崔奉说道。
明长昱轻笑:“一句酒后胡言,却被人大做文章,这故意曲解之人到底是何居心?不妨让他来与我对峙。既然今日都在,不妨也叫隋公子入宫将话说清楚。”
崔奉说道:“隋公子与侯爷交好,自然会向着侯爷。”
他还欲说话,却被皇帝打断:“好了!”
崔奉面色一白,连忙噤声。
大殿内鸦雀无声,皇帝将奏折一本本叠好,扔到一边,抬眸看向明长昱,问道:“定远侯认为贾坪该如何处置?”
明长昱说道:“依军法论处,死罪,斩首示众。”
“那不就死无对证了?”皇帝重重地压着手下的奏折,“你到底有没有收受贿赂,与他结党图谋?”
明长昱低沉道:“恳请陛下圣裁,臣回京之后,已上交兵权,着实没有结党图谋之举。”
大理寺也好,隋程胡言也好,都不是皇帝最在意的。侯府功高,地位非凡,的确让帝王忌惮。
沉默许久,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将贾坪收监,着都察院调查,至于定远侯,难辞其咎,且让朕想想,该如何处置。”
崔奉面色一喜,张口欲言,皇帝一记眼风扫过去:“你不过一小小言官,竟知晓军中之事,本事的确不小,朕合该好好重用你才对。”
崔奉脸色一白,低头行礼道:“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皇帝不置可否,说道:“朕已知晓了,都退下吧。”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已生了怒火,崔奉也不敢再触怒皇帝,当下便与汪谷一同离开。
明长昱稍落其后,也退出大殿,离开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紫荆关的确存在过,但是这里的紫荆关、乐游原等地名,与真实的历史地名无关。
第210章 灞桥之别
京城内,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不胫而走。明长昱被弹劾惹皇帝动怒之事,一时间如长了翅膀,迅速流传开去。
隋府得知消息后,隋程险些被大司空家法,好在隋程身强力壮,跑得飞快,不至于真被打。知晓自己是“罪魁祸首”之后,他自责不已,当即上了侯府,想找明长昱道歉。
但是事与愿违,他被挡在了侯府之外。世人都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应该与侯府保持距离,即便关系紧密,也要慎之又慎,何况隋程与明长昱关系非同一般,若在此时与明长昱相见,更是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隋程心灰意冷地离去,临走前,往府内看了眼,可惜只看到紧闭的大门。
侯府内,明长昱与君瑶相对而坐。
君瑶说道:“侯爷不是说自有安排?为何还会这样?”
明长昱镇定自若,说道:“以静待动,稍安勿躁。”
君瑶蹙眉,甚是不解。在她看来,被弹劾之事可大可小,关键看皇帝持怎样的态度。可皇帝再信任明家,也架不住朝堂之上的人天天弹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是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也会三人成虎。
难道要任其发展,不采取任何行动?
自明长昱回京之后,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涉及世家门阀的利益,事到如今,赵家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其余的世家门阀如何不会恐慌?只怕他们已是风声鹤唳,早就想好应对之策,要联起手来对付明长昱。今日的弹劾,恐怕不仅是一个开端,往后还会有更多难以预料的危机。
深秋的寒风吹过庭院,君瑶不禁打了个寒噤。明长昱正打算吩咐红砚回房替她拿一件衣裳,忽而见明昭阔步走了过来。
“侯爷,”明昭的面色难得极其阴沉,甚至有些失了礼数急忙说道:“宫里来了人,带了一批亲卫,要查检侯府。”
君瑶豁然起身,被明长昱轻轻按住:“别急,先看情况。”
宫中的人,且是亲卫,十有八九是皇帝的人。皇帝的人要查检侯府,说明了什么?君瑶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顺着明长昱安抚的力量坐稳。
明长昱悠悠然起身,理了理衣袂,正声问道:“可还有其他吩咐?”
明昭说道:“圣上亲卫统领说,奉口谕,查检侯府所有人。”顿了顿,看了明长昱的脸色,又加了句:“长公主与老侯爷已经在应对了。”
明长昱面不改色,却是郑重地对红砚说道:“将小幺带去换一身衣裳。”
既是查检侯府上下所有人,作为侯门未婚妻的君瑶也在查检的人之列。君瑶暗自庆幸自己今日正好在侯府,当即毫不迟疑,随红砚前去换衣裳。
明长昱则与明昭一同去了前院。侯府里外,已被皇帝亲卫重重包围,前院内整齐肃杀地站着数十名亲卫,手持长刀,腰佩利剑,一身玄铁铠衣,训练有素,严整如铁。亲卫前方,是皇帝的御用内侍,他静立在老侯爷与长公主之前,略带几分恭敬,神色却倨傲不耐。
老侯爷如钟稳站,与长公主一道并立,仿佛是这侯府“战场”上最后一道坚守的防线。
片刻后,明长昱阔步而出,暗中递了眼神给老侯爷与长公主,并转身对人吩咐道:“将本侯的父母带回房休息。”
“昱儿,”长公主蹙眉。
明长昱安抚道:“我自会应对。”
如今侯府当家做主的人是明长昱,长公主平日也给足了儿子脸面。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她早就一清二楚,也深知这些亲卫也是为何而来。她心胸一向宽广,能容纳许多事情,可一时却容纳不了皇帝对侯府失去信任。
明长昱眼神坚毅,对她说道:“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