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明长昱淡淡地说,又放下手里的卷宗,起身走到她身前轻轻一嗅,“鱼腥味。”
君瑶愣了愣,稍稍退后,说:“符咒一事,怎么会流传出去?”
明长昱盯着她,目光沉幽默然,须臾之后,才说:“如此短期内就广为流传,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微风淡淡,漱玉阁的芙蓉枝叶婆娑,入秋后绿叶渐老,叶片变得厚重,沙沙作响里带起风,拂过君瑶鼻尖,果真有极淡的鱼腥味。
明长昱又不由蹙眉:“为何每次都要吃鱼?”
她正好想着那条鲈鱼,所以下意识回答:“鲈鱼肉质鲜美。”
“为何这样腥?”他冷了声。
“大约是做法简单吧,”她认真地说,“清蒸,又加了蕺菜,腥味重一些。”
明长昱轻哼一声:“大黄昨日去水边偷吃鱼腥,结果栽进水里,险些淹死。”他随手理着案上的卷宗,漫漫然道:“所以,野外的鱼腥不要沾,危险。”
君瑶缓了缓,欲言又止。
“若是想吃,我让人抓几条陪着吃就好。”明长昱喃喃自语,抬眸盯了她一眼,“我说的是给大黄吃。”
君瑶实在应付不了这样怪里怪气的明长昱,她暗自反省自己,大约是她与李青林相见惹他不快,所以才会这样。
好在明长昱适可而止,重回话题。
君瑶说:“能知道符咒一事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就是公主府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
她如今推测,绘制那符咒的人,大有可能是杀害白清荷的人。符咒只是以鬼神之说混淆视听而已。可坊间里的流言中,并未提及案情和符咒的细节,一来可能是凶手不想让人知道案件的详情,想以冤魂索命一说掩盖真相,一来,也许传播谣言的人不是凶手,这人只是知晓公主府中有符咒一事,却不知详情,所以才如此流传。
再者,若绘制符咒的人,并不是凶手,这其中就还有其他的疑点和隐情。
君瑶眨了眨眼,理清神思,说道:“我想再去一趟公主府。”
明长昱与她所想相同,无论如何,流言的源头极有可能是公主府,去查问清楚,或可拨云见月。他已让京中好几个道人看过那衣服上的符咒,与君瑶解释道:“白清荷襦裙上的符咒,是一种索命符。不过只有将被害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符咒之上,符咒才会真正带着怨气索人性命。”
“被害人的生辰八字?”君瑶惊疑,“那符咒上的生辰八字,是一个被害人的?什么被害人?”
“被白清荷害死的人。”明长昱说。
君瑶生在蓉城,蓉城有很多道人,且道派也多,出自不同道派的道人画的符不尽相同,哪怕同一道派的人画的符也有区别。但大多数道人画的符,都是用于驱鬼辟邪,或镇宅保平安的,用于索命当真少见。如果那符咒上的生辰八字当真是一个被害人的,且还是被白清荷所害之人,那此案岂非是案中案?难道是被害人的亲友前来找白清荷复仇?
明长昱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案上的一叠卷宗,说:“这是公主府上下几百人的卷宗户籍,包括已经离开或去世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丙戌二月壬辰未时生的。”
君瑶翻了几页,说:“白清荷曾在宫中做绣娘,会不会是宫里的人?”
明长昱自然也想到了。与白清荷一同入宫的人,大部分都已离宫回乡,其余几人也嫁了人。他让人去做了调查,并没有发现有意外死亡的人。
君瑶抿了抿唇,说道:“与白清荷一同入宫的人还有冯雪桥,也许她更清楚。”
明长昱凝神,说道:“关于符咒,可去坊间查探,隋程或许会知道其中关窍。”
当天下午,君瑶与明长昱就收到公主府的消息——永宁公主病倒了。
君瑶还曾记得第一次见永宁公主时的场景,虽然她至今对这位公主了解不多,但她记得永宁公主那时神采昭然的模样,容光妍丽,生动可人。而现如今,她沉默了许多,行止言语中,似乎透着一股冷意。
自昨日她与明长昱离开之后,永宁公主便独自回房休息,一早侍女们服侍她早起时,才发现公主精神面色甚是委顿,于是请了御医。
谁知御医请来了,公主却拒绝看诊,直接让人将御医请了出去。公主贴身的侍女们忧心焦急,于是可容谨慎地询问公主:“可要请琼宇公子来?”
永宁公主侧身不语,可容心疼怜惜,擅自做主,差使人将琼宇公子请入了府中。
君瑶与明长昱再探公主府,公主身体不适,并未说见与不见。君瑶与明长昱在正厅候着,单独见了可容。
坊间中关于公主府的流言已如雪片般,而公主府内却依旧平静安宁。可容得知坊间流言,面上大骇,震惊不已,颤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有些无助地看向君瑶:“这可如何是好?公主如今病着,不能让她听到这些不干净的事。”
君瑶研判地审视着她:“符咒一事,府上除了你和腊梅之外,还有谁知道?”
可容笃定地说:“没有他人!昨日侯爷与大人离开后,我就吩咐腊梅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而且为防止她说漏嘴,我一直让我的心腹看着她,她根本没有机会将此事流传出去。”
君瑶有七八分相信,又问:“你可将此事告知了公主?”
“还没有,”可容说道,“白清荷也不过是一个侍女,她的死与公主有何干系?何必用这些事来使公主烦心?”她毒誓般加重了语气,说:“侯爷,大人,我看着公主长大,对公主忠心耿耿,决然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了公主。”
若流言当真不是腊梅或可容流传出去的,那么知道符咒一事的人,只有凶手或绘制这符咒的人了。
君瑶若有所思,“既是让人一直看着腊梅,可曾发现她有和不妥之处?”
可容思索着说:“倒是没有不妥的地方,就是……昨日她与一个丫头争执了几句。”
君瑶问:“为什么?”
可容说:“就是为了一块胰子。”她无奈一叹,“这些小丫头总爱计较些小事。腊梅是专门为公主洗衣服的,用的胰子是最好的,平时也很爱惜,不会给他人用。昨日不知怎的,一个小丫头拿了她的胰子去洗其他人的衣物,腊梅发现后动了怒,与那小丫头争吵了几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洗衣服的胰子大街小巷都有卖,寻常人家买不起,也会自己制作一些。公主府的侍女丫头们什么样的珍品没见过,何必为了一块胰子争执?君瑶便多问了句:“不过一块胰子,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倒也不是,”可容蹙了蹙眉,“腊梅的胰子是公主赏赐的,只能用来洗公主的衣裳。是那小丫头不懂事,坏了公主的规矩。”
听起来也不过是寻常的事件,与符咒一事没有多大联系。
君瑶与明长昱对视一眼,又问可容:“我们可以去看看公主吗?”
可容有些为难,“公主还在休息……”
“不妨事,只隔着屏风探望就好。”明长昱亲和地笑了笑,“我们很是担心公主的身体,多等一会儿也可以的。若公主当真累了,我们再告辞也不晚。”
可容也不敢对明长昱下逐客令,只好吩咐人好生伺候着。明长昱与君瑶要出入府院查案,也没人会阻拦,因此君瑶在正厅内小坐片刻之后,就与明长昱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
方经过一座精致偌大的院子,鼻端忽然闻到一阵令人垂涎的香味。君瑶循香看过去,见两行二十余个锦衣绫罗的侍女,手捧着金玉银盏,纤纤细步挪着,由厨娘杜若领着,鱼贯而列地上前,将盏中的菜色给一位少年看。
这少年一身草青直,乌发如墨,眉目清朗,声音雨润,端然而坐着,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道菜,谨慎且专注地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