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与明长昱闻言相视一眼。
隋程煞有介事地说:“赵无非初次见到我和阿楚时,就当我们是小倌,甚至出言轻薄,还想动手。而且,他家里有妻妾,却没有一个怀孕生子,难道不奇怪?”
难道真如隋程猜测那般,赵无非有龙阳之好?而且对嫣儿有那样的心思?
君瑶暗自称奇,觉得不可思议。
本朝风气虽然开放,能接受小倌为伴,吟诗歌舞,并将其视作风雅之事。可世家男子的言行,毕竟关乎脸面与声誉,所以是从来不允许族中男人有断袖之举的,否则会被是为伤风败俗,乱纪人伦。如果赵无非当真与嫣儿有私,或曾与其他男子有私,赵家人要么不知情,要么就会极力掩饰,绝对不会让人轻易查出来。
君瑶一开始就知此案关系复杂,却没想到事及至此,不仅越发复杂,甚至越发繁乱。这一桩桩一件件放到一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换做其他人,查到此处,恐怕早就打退堂鼓或这草草了结了。
但君瑶与明长昱却并非如此,他们本就为澈清河安而来,不查明真相,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呢?
第141章 拭目以待
次日一早,君瑶便去了一趟城外的庙宇,庙中供奉着祭河的花灯。
城外树木掩映,庙宇离城不远,禅院虽小,但香火很旺。到放置花灯的禅房后,君瑶并未见到花灯。一打听,才知昨天傍晚时,县衙的几个衙役将花灯带走了,是何原因也未交待。
君瑶带着疑惑离开,候在外面的明长昱撑了伞递过来。前两日河安天气晴朗,今日却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雨水氤氲如雾,似下非下,缭绕在空中,如同凝结不散的淡霭。
走了几步,衣袖边缘就沾了雾水,有些潮湿。
这日来来往往的人挺多,一听花灯被带走,未免都有些扫兴,甚至低声猜测,是不是那花灯沉没过,太不吉利,所以才叫县衙的人带走?
君瑶与明长昱上了马车,这片刻之间,花灯被带走的前后已查了清楚。
“带走花灯的是县衙的人,但据说还有郡守府的吏役,”明长昱收了伞,递给在外的车夫。
君瑶心中一凜:“难道县衙和郡守府的人也发现花灯有问题?所以带回去细查?”
明长昱端然而坐,指尖轻捻着袖口暗银色纹理,说道:“也有可能。”
君瑶掀起车帘,对车夫说:“去县衙。”
这一路疾驰,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县衙。今日县衙之中人比较少,知县严韬与县丞顾恒子都已外出办理事务,连分管几房的主管,也随之外出,留下看守的,只有吏房的主管。
吏房主管认得君瑶,说:“御史大人也随严大人外出查看水利了,您不妨等候片刻。”
“查看水利?”君瑶隐约是听隋程说过,这事务本属于李青林,但隋程作为御史,查看水利这样的要事怎会不亲自前往?何况李青林身体有疾,若他此时单让李青林独自前往,只会让别人认为他不知体恤同僚。
君瑶也不再追问这事,问道:“听闻县衙的人,将祭河花灯带了回来。”
吏房主管愣了愣,外出跑腿查案,那是班房的事,他不曾了解,只好又向班房的人打听之后,才回来告诉君瑶,说道:“确有此事,只是那花灯并没有带回县衙,而是抬去了郡守府。”
“这事知县大人知情吗?”君瑶蹙眉。赵无非的尸体被发现时,严韬第一个站出来,声称会将此案严查下去。她本以为,若是花灯里发现了什么线索,也应是知县严韬带回来细查,却不曾想花灯被郡守的人带走。
吏房主管犹豫着摇头:“知县大人应该是不知情的,他昨日外出后,至今都没有回来。”想了想,又说:“期间顾大人回来过,也不知是不是顾大人的意思。”
这案子既是严韬与御史隋程接下了,其他人就没有立场插手。
君瑶心里微微一沉,离开县衙,将此事告知了明长昱。
明长昱闻言一哂:“若是为查案,那就说不通了。此案归御史查办,严知县也有权查,但如何行事也需向御史禀明。赵无非是郡守的儿子,为避嫌理应置身事外,不能插手。若因查案将花灯带走,没有御史和知县的授权,是想如何呢?”
君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说道:“有两个可能,其一郡守府想插手此案,也不管什么避嫌道理规则律令了。其二是县衙之中有人帮衬着,让郡守可查办此案。”她蹙眉,喃喃沉声道:“县衙的人昨日就外出办事了,看来可能是第一种。”
君瑶立即改道,去了郡守府。
其实以她的身份,不好亲自去见赵松文,明长昱也在暗中搜查赵无非在商政上的罪证,不好与赵松文会见。果不其然,赵松文婉言拒绝相见,让人带话说自己沉溺于丧子之痛,悲伤不能自已,不方便以憔悴容颜见御史的人。
人家也没怠慢君瑶,好茶好水地接待着,反倒显得君瑶咄咄逼人不明事理。
君瑶只好缓下来,问带话人:“听闻赵大人昨日将祭河花灯带回了襄州郡守府,可知为何?”
来人客客气气地说:“那花灯是少爷亲自设计制作,老爷也是想睹物思人,给自己留个念想。请大人体谅老爷的一番拳拳爱子之心,那花灯留给别人,也无甚用处,于老爷而言,却是一种寄托。”
君瑶露出悲悯之色,“我懂的……”她欲言又止,心中暗哂,这赵家的人,果然滑不留手,三言两语的,就将她继续盘问的话堵回去了。
默默地喝了几口茶,君瑶又问:“那赵公子身边的那位赵富……”
来人轻叹一声:“赵富这小子,偷懒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时候都没出现,我们也正遣人四处去找呢。只盼着他没什么事才好。”
君瑶唇角紧抿,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放回去。
若是换做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早就有些动怒了,偏偏这时她还要维持镇定,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虽说这些事情都早有预料,可被人戏弄还不能发作,君瑶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她现在也明白,为何明长昱面上的笑意如此丰富,意味不明时深时浅,因为若是不笑的话,就会有种难抑克制的揍人的冲动。
“大人喝茶,”赵家人却是笑不出来,他轻叹一声,神色哀伤,“少爷无端惨死,真相一日不明,赵家人一天不会心安。老爷说了,这事还望御史大人多多劳心,日后赵家人,必然记得御史大人的恩情。”
赵家在京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背后还有太后撑持。他口中的赵家,并非单指河安赵家,也指京中赵家。毕竟河安赵家与隋程关联不大,真正能与隋家同等而坐的,是京中赵家。
这是赵家在向隋家示好了,暗示君瑶将话带给隋程。
君瑶低头喝茶,又随意寒暄关心了几句,就借由离开了。她步履匆匆,心头揣着事,赵家人能将已经供奉好的花灯带走,是否还会做出其他的事?比如带走与花灯有直接关系的苏德顺?赵无非的尸体刚被发现时,赵松文当然是悲痛难耐,满腔怨恨刺激着他要立刻找出凶手,更何况他上头还有赵家祖母和族长施压。但他毕竟混迹官场,做了襄州之首,很快就能冷静下来分析局势。此案已经让御史插手了,查案时难免查出些什么,甚至可能查出赵家的隐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惜一切手段,以最好最快的方式结案。
快速回到马车上,正见明昭与明长昱说完话,君瑶攀着车辕上了车,明长昱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赵家人让你吃亏了?”他眉宇间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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