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恒子知道,眼前这位御史大人,或许没有真实才干能担当此案,但如今能在上头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他了。毕竟他是圣上钦派御史,地位超然。
隋程问:“死的是谁?”
顾恒子闭了闭眼:“赵无非赵公子。”
一瞬间,隋程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摸了摸猫头,将信将疑地问:“他怎就死了?昨天不是好好的?”
顾恒子欲言又止,终究再次拱手:“御史大人去县衙一看就知道了。”死的人是郡守嫡子,关系重大。河安赵家动怒,给县衙施压,严韬虽有破案的决心,可顾恒子却私心认为单凭严韬与他两人,担不起这样的重案。如果查出真相还好,可若查不出,得罪了就是赵家。如果京城来的御史也参与此案,就等于给他们暂时顶住了压力。何况御史本就有纠察地方案情之责,让御史出面是最好的抉择。
隋程心里十分不情愿,但他来河安之后,事情本就办得不好看,如果再推脱,恐怕回京之后不好交代。索然无味地吃了午饭,他就带着君瑶与章台二人去了县衙。
前往县衙路的途中,顾恒子大致说了赵无非的情况。自昨夜赵无非失踪之后,郡守府与县衙都派了人寻找,派出去的人几乎将出云苑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找不到赵无非的踪影。直至今日,几个衙役去襄河打捞花灯,收网时,感觉网罗十分沉重,还以为是捞到了鱼或巨石,谁知拉出水面的,竟是一具尸体。几个衙役也没认出尸体是谁,但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一边让人将尸体带回义庄,一边让人去通知知县严韬。
在义庄看守多年的老高,辨认尸体的经验十分丰富。他看了尸体身上的衣物,认出其衣裳绸缎,有来自蜀地的云锦,脚上的丝履靴,也不是一般人用得上的。他立即去见了顾恒子,将此事告知。顾恒子与严韬前往义庄一看,就认出尸体是赵无非。
这无异于一阵惊雷,劈在了两人身上。
天气炎热,尸体保存不易,严韬让人备足冰块,陈放在义庄最深处的房间中,单独保存赵无非的尸体。平日里人人避之不及的义庄,今日却挤满了锦衣华服的人。单是赵家的人也来了好几个,堵在义庄的门前,哭声与骂声交杂着,简直不可开交。
隋程一下马车,就被人围住,赵家人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冤情,利诱之话与威胁的话纷纷说出来,一求隋程这个御史给个公道,二求他必须查出凶手云云。
幸而君瑶远远地跟着,没被围住。她见章台去替隋程解围,便快速入了义庄。看来义庄的冰块备得充足,还未走进房间,就已感觉冷风阵阵。君瑶向高老伯打了声招呼,提了一盏壁灯往里走,越往里,越是昏暗。高老伯给她开了门,她总算见到了赵无非的尸体。
尸体陈放在铺着冰块的木板上,盖着一张白布。君瑶将壁灯挂好,上前将白布掀开。尸体双腿蜷曲呈跪姿,上身佝偻,双臂反剪,手腕与脚踝都用软布捆缚着,衣物完好,双脚着丝履,鞋面污脏,丝线凌乱。因从水中捞出,衣服和头发上尚浸着水,又因被冰块冻了些时辰,尸体的发丝和衣服上都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
君瑶打了个哆嗦,向手心哈了口气,开始检查已经僵硬的尸体。
最明显的,便是尸体脖颈上的伤痕,一处在咽喉,一处在下颌处,咽喉处的伤痕较深,深及见骨。
君瑶仔细辨别伤口的形状,腮下的伤痕,皮肉开裂处平整光滑,两端尖锐,中间稍宽,整体呈扁平状。这应是被匕首所伤。
凶手下手时,第一刀没刺准咽喉,又立即刺了第二刀。当时赵无非已经喝醉,自然没有反抗与躲闪的力气,咽喉被割断,也没能出声呼救。
君瑶心中有两个疑惑:第一,赵无非是什么时候死的?第二,他是在是什么地方被害的?若能先查明这两个疑点,就能初步缩小可疑人的范围。
她专注地思索着,突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浑身一颤,立即回头,便见李青林站在身后,正举着一件披风,似要披在她肩上。
她退后一步,伸手将披风推回去:“多谢,我不冷。”
李青林也不勉强,掩唇克制着咳嗽,慢慢调节呼吸,说道:“尸体看完了?”
“嗯,”君瑶颔首,指了指尸体的伤,“这就是致命伤,他是被割断喉咙而死的。”
李青林淡淡看了眼,将墙上的壁灯摘下来,说道:“出去说吧。”
在两人来之前,仵作已简单得验看过尸体,高老伯将验尸单交给君瑶,验尸结果与她查验的大体相似。君瑶看了眼验尸单上所写的死亡时间:昨夜戌时三刻前后。
能将死亡时间确定到几刻,倒是十分不易。君瑶心头还是有些疑惑,看向老高,问道:“死亡的时间这样准确吗?”
老高说:“验尸单上的时间也是大致估算的,但误差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他诚恳而坚定地说,“我从前看过不少尸体,义庄的仵作也相当有经验,人死了多久,还是有信心看准的。”
君瑶道了谢,将验尸单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各位看到此处的亲。
第131章 人命关天
出了义庄,隋程与赵家人齐刷刷朝君瑶看了过来。赵家虽是河安贵族,但在死了嫡长子这样的大事面前,有些人还是沉不下气的。好在赵松文虽是悲痛万分,但尚且冷静。
几人见君瑶出了义庄,正欲上前询问,严韬就开口了:“此地谈事有些不妥,不如先去县衙商议。”他借由先让部分赵家人回去等消息,又与众人一同回了县衙,于正堂内商议情况。
赵松文狠狠地揉着眉心,目光移到君瑶身上,说道:“楚先生有什么想法?”顿了顿,又郑重悲沉地说:“若能查出杀害我而的凶手,楚先生有什么需求只管向赵某提。”
君瑶拱了拱手:“在下与御史大人初到河安,于河安之事不甚熟悉。所以我与隋大人商量了,尽力协助严大人调查。若严大人有任何需要,御史大人自当全力相助。”
虽然顾恒子出言让御史隋程负责查案,但未免让严韬进退两难。
严韬闻言蹙眉,还未开口,便被顾恒子打断:“楚先生严重了,隋大人出身刑部,有断案之才。严大人与顾某还要仰仗隋大人。”
这一番推辞说听不明白,赵松文面色更加阴沉,厉声说道:“好了,此案该如何查,还请隋大人明示。”
隋程看向君瑶,眨了眨那双无辜纯黑的眼睛。
君瑶说道:“我需要确认,在赵公子死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谁。”
她最后一次见到赵无非,便是在昨夜的接风宴上,赵无非醉酒被扶走后,就不曾见过他。那在此之后,见过他的人都有谁?
赵松文厉眼扫向正堂外,喊了声:“赵富!”
站在门外的赵富立刻进门行礼,紧张地回答道:“小的扶少爷回房休息后,就去为少爷拿醒酒汤,将醒酒汤送入房后,少爷又说身体不适,想吃城北六福居的鲜鱼馄饨面,并吩咐面汤要用陈皮山楂与芍药熬制,好助消化醒酒。等小的将馄饨面从城北带回时,少爷已经不在房中了……”他瑟缩地埋着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了句:“小的当时遇到了做花灯的苏德顺,他说少爷或许已前往襄河街了。可我想着,少爷出门,总要带几个人吧,当时跟随少爷的人,都在出云苑外面候着,都说少爷没有去襄河街。小的这才急了,忙带着人去寻。”
早在此前,他就知自己定会被询问,思前想后将此番说辞斟酌了好几遍,这才敢说出来。
君瑶默了默,理出几处疑点,思索着问:“赵公子的休息室在哪儿?”
赵富说:“就在接风宴雅居的厢房中。”
君瑶问:“他不是有自己的休息室吗?”
赵富梗了梗,才轻声说:“少爷说……说雅居的厢房离接风宴近,他想酒醒之后继续赴宴,免得得罪了御史大人。”
他眼神躲闪,口吻迟疑,或许说的是半真半假,君瑶上前一步,俯视着他:“真的吗?”
“真的,”赵富不假思索地点头。
君瑶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又问:“从你将赵公子扶回房,到端了醒酒汤回去,用了多长时间?”
赵富不太确定。昨夜出云苑人人手头都有不少事,厨房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他等醒酒汤做好也用了些时间。想了想之后,他才模糊地说:“约莫一盏茶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