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惨叫一声,却仍有力气,一脚踹在君瑶胸口,君瑶避闪不及,滚出去老远,撞在树上。
煞那间,肩后的箭矢又深入半分,君瑶只觉天昏地暗,身体沉重得犹如散架,她觉得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但她何其不甘,何其惊惧。兄长远在流放之地,生死未知杳无音讯,她紧随明长昱的步伐,才将将踏出,任重道远,又怎么能甘心就此身死人手?她一咬牙,用力将肩上箭矢拔出,握于手上。警惕地盯住犹如阎罗般靠近的黑衣人,用力撑起身靠坐在树上,犹自挣扎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脚步踟蹰,说道:“劫匪。”
劫匪?不可能。劫匪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还能有这样整齐划一的武器,甚至步步紧逼,要置人于死地?
君瑶暗中握紧箭矢,说道:“既是劫匪,尽管要钱要物就是。你逼迫我们至此,就不怕惹上官司?”
向来劫匪也有自己的“道”,既要劫,就不会空手而归,被劫的人为保平安,也会散财免灾,劫匪也不会轻易要人性命,否则今后哪里还有人敢外出走道?若惊动官府,岂非不划算?
黑衣人明显被她问住,愣了一瞬,他懒得再与君瑶啰嗦,脸色一横,提刀凌空劈下来。
君瑶瞬间挺身而起,手中箭头染了寒光,凌冽如霜,稍稍避开黑衣人,直刺对方腿部。然而受伤,行动多少受了限制,她已听见隋程惊恐万分的大喊,当即眼前一黑,足下一跃腾身过去,就算拼着受伤,也要与黑衣人搏斗一番。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擦过一支利箭,她心如死灰,准备接受剧痛,呆了须臾,陡然听见一声痛呼,眼前的黑衣人轰然跪倒在地。
黑衣人骇然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君瑶身后,想再起身,却又被剑刺穿膝盖,顿时一个趔趄。
君瑶举起的匕首也立刻落下,刺在他另一条腿上,黑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君瑶立刻打了个呼哨,方才奔走开的两匹骏马哒哒的跑了回来,她拽下马缰,将黑衣人捆住,抓了一把泥,将他嘴也堵住。
隋程这才踉跄地跑过来,将她扶起,双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没说出口。他这辈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危险和折磨?就在黑衣人举刀相向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紧紧地抓住君瑶,不敢放手。
君瑶深吸一口气,拔出黑衣人身上的箭矢。这支箭与那群黑衣人射出的箭不同,应该不是一伙人。而方才箭射来的方向,似乎是河边。
她朝河边看去,眼神迷离飘忽。
此时雨疏风若,无边林海悄然无声,淡淡青光清洒于河面,泛起柔和如月的水纹。水纹轻柔荡漾,载着河边一艘船,船上灯火如萤,闪烁着,缥缈着,越来越亮。
野径无人,舟渡河畔,清辉疏林里,有琴声伴着雨水穿林打叶而来。琴声低柔,清越空鸣,不过随手拨弦,不成曲调。
君瑶心跳如雷,脑海一片混沌,甚至分不清眼前之景是否为幻觉。
有风吹过,树梢头的冷雨扑簌簌落下,激得君瑶与隋程浑身一颤,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隋程低声问道:“那……是人还是鬼?”
除了河边那艘船之外,没有别人了。射伤黑衣人的箭,也应是船上的人射的,如此说来,船上的人也算是救了君瑶和隋程一命。
她本就想要渡河前往河安,犹豫半晌,扶着隋程朝河畔而去。
夏来水草丰盛,河畔花草如海,繁若星辰。河中还有远行的捕鱼的小舟,河畔也有三两处人家,家门口停泊着小船。
君瑶心里一喜,从隋程身上摸了几锭银子,想去问河畔人家借船。
离河畔越近,那船上的琴声便越清晰,君瑶打算道声谢便走,却不想船上下来一人,拦在了君瑶身前。
来人一身长衫直裾,儒雅挺拔,看似随从打扮,却不太像随从。
他向君瑶拱拱手,说道:“楚公子,我家公子请您上船。”
君瑶诧异,与隋程想看一眼,说道:“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
借着些微光,君瑶打量着眼前的人,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可此刻脑子不太清醒,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此人依旧恭敬说道:“我家公子说,蓉城一别多日,不成想还能遇到楚公子。公子方才钓了几尾鲈鱼,清蒸好加上蕺菜,可清热止咳。还请楚公子上船一聚。”
君瑶愣住,她想起此人是谁了。她离开蓉城时,曾与一人争抢过红叶这个丫头,后来那人将红叶转给了她,倒是得了他一个人情。
她本以为或许与他再也无法相见,却没想到能在河安再见他。
“楚公子,若是遇到麻烦,倒是可上船避险。”那人上下打量君瑶,“你与这位公子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再奔波了。”
隋程紧紧地抓住君瑶不放手,君瑶正欲扶稳她,却不想他身形一晃,直接前向栽倒,竟是晕过去了。
那人有些身手,眼疾手快地捞住隋程,往肩上一扛,转身就往船上走。
“楚公子别再犹豫,这位公子身体较弱,伤情需要立刻处理。”他谦逊恭敬地对君瑶说道。
君瑶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艰难地上了船。
疏风淡淡,细雨微斜,叠荡的河水承载着这艘船,船身不大,相比普通船只却尚算宽敞。船板上空无一人,船舷边架着几支鱼竿,一旁放置木桶,桶内已有两三尾肥美的鱼。
船内的琴声早已停歇,君瑶刚上船板,就有人掀开船舱门帘迎了出来。风雨相加里,这人逆着船内灯火,颀秀的身躯染着温软光晕,温润干净。他面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但气度却如松间月色,若清泉流水,让人生出几分疏凉的亲切感。
此人正是与君瑶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青林。
虽说相识,却算不上熟悉,君瑶担心隋程伤势,正欲上前谢礼。
“楚……楚兄,”李青林轻扶着门栏,掩唇咳嗽几声,“不必多礼。”他见君瑶浑身湿透,肩膀处还在流血,面色惶然一变,立刻对她说道:“快进来。”
事急从权,君瑶带着几分警惕入了船舱。
隋程被安置在床上,君瑶立即检查他的伤口。他浑身上下伤痕不少,但多是跌打损伤,并不严重,严重的是他大腿上的箭,虽说不深,也没伤到筋骨,但对隋程来说,也不算轻伤了。再加上淋了雨,受了惊吓,几番折腾下,还发起烧来。
原本这船上的人不多,除李青林之外,便是方才扛隋程上船的何三叔,何三叔有些身手,擅长骑射,方才射倒黑衣人的箭,便是他放的。此外还有一位侍女,跟随李青林多年,照顾其衣食起居。
李青林吩咐侍女准备干净的衣裳,为君瑶与隋程换上,又在舱中升起炉火为两人供暖。
“三叔懂些医理,可为楚兄与这位兄台治伤。”李青林声音清和,朗润如玉,又解释道:“我自小身体不好,平日总是三病两痛,多亏三叔照看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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