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明长昱分别之后,便再也相见,也没想过再见是何情形。眼前的阳光随人影晃动,视线有些迷离。
马蹄声靠近,一匹骏马停在两人身前。
君瑶站在隋程身后,垂着眼帘,没抬头。
“明昭,”隋程的声音传入耳中。
君瑶眼角余光里,侯府的马车款款拐过了长街尽头。
阳光渐渐淡去,隐匿在城墙边缘。君瑶收回目光,眼神微空。
“随公子,”明昭下了马,向隋程见了礼,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您这是去办案?”
隋程语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对啊,刚刚查完一个案子。”
明昭笑道:“可是雪貂被害案?”
隋程面色一僵,诧异不已。
连君瑶也惊了一瞬,蓦地抬头瞥了眼明昭。摘星楼雪貂被杀一事,过去不到两盏茶光景,明昭就已得到消息,细想这其中的关节,君瑶忽而不寒而栗。
隋程压着嘴角:“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昭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在下心想,当时人多,难免有人将此时宣扬出去。而且……”他故意放缓了语调,说:“大司空已经知道了。”
隋程大骇,连忙左顾右盼,生怕大司空会突然出现将他绑起来。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要离开,明昭却拦在他身前:“隋公子,我家侯爷还想请你入府商讨案情。”
隋程左右躲闪,“你让我先躲过这一阵再说。”
明昭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司空迟早会找到你的。”
隋程身形一僵,似下定了决心,须臾之后,说道:“能躲几天就是几天。”
君瑶无语,欣然一哂。
明昭轻叹:“既如此,在下也不好耽搁公子,只是侯爷那边……”
隋程瞬间回头,狼一样盯着君瑶,然后一把将她推出去:“这是新来的胥吏,肯定能让侯爷满意,让他去见侯爷!”
君瑶怀疑隋程自幼就练就一番躲避大司空的本领,话音一落,就脚底生风,若游鱼入海,混入熙攘的人群之中。
明昭绾了绾马缰,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既如此,请阁下虽我去一趟侯府吧。”
忽而间,夕阳好像也有了重量,压在君瑶肩头,叫她步履沉重,僵直地站在原地。
“难道阁下不认识去侯府的路?”明昭淡淡一笑,扬了扬轻短的马鞭,故作不解地揶揄道:“奇怪,京城之中人人皆知侯府,有的人在侯府之中住了这么些时日,竟全忘了?”
君瑶眼角余光瞧见他身后还有侍从牵着马,猝不及防夺下他手中的马鞭,拉紧马缰踩上马镫,翻身一跃,便骑在了马上。
轻盈利落的动作让明昭始料未及,还未出声,君瑶便驰骋马匹而去了。他立刻上了侍从备好的马,策马追上去。
第64章 月下芙蓉
再次进入侯府,眼前的景致添了春光,融融景明。雕梁古朴的屋檐下,南飞的青燕啄泥筑巢,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进入侯府的君瑶。
几日不见,侯府虽是依旧,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穿过前院之后,明昭就不再为她带路了,府中的人好像也得到了吩咐,并没阻拦她。君瑶立于游廊尽头,犹豫片刻,朝明长昱所居的近雪阁走。
近雪阁四周都是清朗花木,门窗是古朴的竹木窗,晓来晨光熹微,夜静花木姗姗,月色映窗。
君瑶畅通无阻地入了庭院,在亭台水榭各处找了片刻,没见到人。
问过伺候明长昱起居的侍人之后,才知明长昱在漱玉阁。
君瑶的心忽而微微动荡,如初雪消融的水面,霎时泛起涟漪。但同时内心也有些沉重,泛起的涟漪似受阻塞,凝结而悸动。
她呆怔地站了会儿,压下内心的异样,慢慢往漱玉阁走。
耳畔传来青燕声,轻灵的身影穿过轻舒花木。黄昏霭霭,落日像轻薄的绯纱,也像柔软的轻歌,暗暗撩动着平静的心。
通往漱玉阁的路不远,君瑶走得仔细而慎重,脑海中也是百转回肠。
自失去曾经的庇护到达京城之后,漱玉阁便成了君瑶临时落脚的地方。那里的一砖一瓦,并不华丽旖旎,也不故作温馨安静,却处处透着安适的气氛,让君瑶既想亲近,又想远离。
越是靠近,君瑶的脚步就越踌躇。她终究慢慢进了门,却蓦地停下脚步。
原本花草滋长的空地,此时被开辟出几块,挖出几个坑,坑旁放着几株树苗,树苗用柔软的布包裹着,根部带着湿润的泥,植株树叶稀少,枝干却青润鲜活,枝桠间,依稀还有几朵花苞。
明长昱一身深色常服,简约而干练,连宽大的袖口也绾了起来,用束带捆着。他蹲在坑旁,为刚栽好的树苗浇水。
漱玉阁数盏凤翅八角琉璃宫灯光辉如素,纯净的柔光流泻在他身上,摇映着他安静轻舒的眉眼。
君瑶起伏不定的心,缓缓地归于原位。她借着月色似的清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素光流转,他犹如山岚雪色,那样高远,让人触不可及。
听见她的脚步声,明长昱也未曾回头。将最后一抔土掩在树根下,他汲了水洗手。
君瑶缓缓上前,捡起一旁托盘上的软巾递给他。不知不觉,两人只相隔咫尺。他静立不动,目光微沉地落在她身上,须臾后才接过软巾。
温润的指尖不经意在她手心轻轻一撩,君瑶垂下眼,不动声色。
明长昱捏住那方软巾,低头看着那株枝桠伶仃又鲜活的树苗,问:“可认得这树?”
君瑶在蓉城多年,怎么会不认得?
回暖的天气滋养着春明万物,君瑶心想,这几株木芙蓉树苗,不久之后也会亭亭如盖,繁盛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