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壮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通道口,未免噪音太大,把办公室里的人引过来,祝鹏的每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过三五米的距离,他爬了整整有十分钟。
随着距离那东西越来越近,祝鹏的呼吸因为兴奋而急促起来,无意识加快动作,在指尖能碰到的时候停下来,一把将其抓住。
与记忆中坚硬的手感不同,手里的东西柔软黏腻,带着冰冷的质地,像一团稀泥。
滴答、滴答、滴答。
稀泥从手心溜走,落到吊顶板材上,他听见了粘稠泥浆从地板上爬过来的声音。
祝鹏惊恐的睁大眼睛,浑身肌肉不可控制的抖动,却无法调动肌群移动半分。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固定在了一根看不到的木架上,就像泥塑一样,里面藏着支撑的骨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易决定泥塑的成败。
泥浆的声音渐渐大了,那小小的一团已经扩大,呈现出巨大的黑色阴影,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有东西黏到了他的脚上,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踝,小腿,大腿,腰身……一直往上,一路抵达他的胸口。
祝鹏张着嘴,无法出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寸寸的往角落里爬去,摸到了一把兴许是装修工人当初忘记带走的工具刀。
工具刀上的锈迹凭着指腹就能感觉出来,明明该是很钝的刀锋,出人意料的锋锐,轻易就将胳膊上的一小块肉切了下来。
祝鹏疼得眼眶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横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因懦弱和恐惧生成眼泪像是刺激到了鬼怪的情绪,耳边传来呵呵的笑声,紧跟着,他感觉包裹着四肢的泥浆全部汇集到了胸口,它们凝聚成一团,形成了一个脑袋,一个女人的脑袋。
这张脸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是他过世多时妻子。
“救……”祝鹏使劲浑身力气,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微薄的呻吟。
“救……命……”同样痛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一个女人的痛苦呼喊,“祝鹏……救我……”
祝鹏眼眶里恐惧的泪水决堤,疯狂的往外流淌,他想要摇头,想要求饶,对方不给他机会。
那颗黏在他身上的泥塑脑袋凑到他的眼前,腥红的黏腻的舌尖舔过他的脸上的泪水。
然而,仅是如此并不能缓解地缚灵的仇恨,她卷起舌尖,牙齿缓慢的咬住了祝鹏的眼皮撕扯。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请人来雕刻时的场景,因为师傅塑造出的眼眶不够深,他亲自指点,希望能用美工刀,把上眼皮那儿再削去一些。
除了被咬住的眼皮,他握着美工刀的手也没有停。
此时胳膊上已经被美工刀削得凹凸不平,像被小动物啃食出来的。鲜血沿着手肘流淌,其中一些沾到衣服上,跟黏在他腹部和胸口的那团泥搅和在一起。
“我记得,你当初就是这样,让泥塑师一点点削去了我身上的肉……”那颗泥塑的脑袋移动起来,从祝鹏的胸口移动到他的背后,出现在他右边的肩膀上,“我好疼,真的好疼……我一直在求你,你听不见吗,你真的听不见吗!”
轻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陡然拔高,祝鹏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作聪明偷跑出来!
得不到回应,地缚灵的恶意加深,她变成了一滩铺开的泥浆,沿着祝鹏的肩膀爬上脖子,缓慢包裹住他的脸。
“你当初推我下去的时候想过今天吗,你知道我向你求救的时候有多绝望吗?”
女人的声音像是缺电的收音机,扭曲而怪异,“那些鱼虾啃食着我的脚趾,我的皮肤,我的眼睛……好疼,真的好疼……”
“你也尝尝我亲身经历过的滋味,好不好?”
“你说话呀……”
“好不好……”
祝鹏的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世界于他只剩下疼痛和恐惧,胸腔内的呼吸越来越少,灼烧感越发浓烈,脑部出现了缺氧的眩晕感。
再进一步,意识就会被死亡吞没……祝鹏的思维溃散,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地狱。
可地狱怎么会有光呢?
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新过来,他发现,包住自己脑袋的泥浆正在快速褪去,僵硬无法动弹的四肢也找回了力气。
翻身坐起来,祝鹏的视线对上通道入口处,青年那双被下方光亮映得铮亮的眼睛。
陈岭指间夹着一张已经烧到一半的黄符,视线从祝鹏身上一晃,落在黑漆漆的角落里。
黑暗为阴物创造了很好的隐蔽条件,陈岭快速爬上吊顶。
因为高度原因,他只能憋屈的蹲着,手里握着从吴伟伟那儿拿来的墨斗线,线头一头被绑上了一根钉子。
随着用力一抛,钉子带着墨斗线直直朝黑暗深处飞去,大概是碰到了吊顶用的钢绳,传来铮的一声,随后落到板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
祝鹏知道自己得救了,手脚并用的爬向通道口,见有人挡路,抬手重重推开,慌里慌张地往下爬。
陈岭刚刚在下面已经听了个完整版,祝鹏和地缚灵之间断断续续的言语,许多地方没有言明,但并不妨碍他发散思维,填补上缺失的部分。
想起那些种种,他心里来气,被对方猝不及防的推搡得差点摔下去就更气了。
见祝鹏试图抓住他的衣服借力,二话不说,敏捷躲开。
祝鹏抓了个空,还没来得及惊慌,结实的身体皮球似的从短梯上滚下去。
被撕扯得血淋淋的眼角,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他之前搬来的那张凳子的棱角上,凄惨的痛叫震得陈岭眉头直皱。
第29章 雕刻室11
吴伟伟顺手拿起旁边一张不知是谁扔的废纸, 堵住了祝鹏聒噪的嘴。
陈岭蹲在吊顶内部,用鸭子走路的方式逛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找到地缚灵的踪迹, 他掏出三清铃,震动得厉害, 却不肯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