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的意思难道我还留了一个祸害?养不得杀不得。”沈珠咬牙道。
“她不是您留的,是皇上留的。”
“那我……”
“娘娘钻进牛角尖了。”嬷嬷平静道,“您还要做什么呀?供着她就好了呀。倘若有天她作死……您也惯着些罢……”
眨眼又过去了两日。
钟粹宫的那位病了。不等沈珠吩咐太医,那边又有内侍过来回话,说皇上一早晨就过去了,现下午膳时间已近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所以,这御膳到底是传到钟粹宫还是乾清宫。
沈珠看了眼嬷嬷,淡淡道,“妹妹身体不适,原是该本宫操劳之事,怎能让皇上在那里受累。”
钟粹宫里的金丝雀此番竟是病的不轻,咳的一夜没睡好。直至巳时才喝了药躺下。沈珠耐心的听闻宫人回禀,又耐心了翻阅金丝雀的脉案。
得知贺缄在这里,她便也过来了,只是未曾让人通禀。现下正坐在偏殿里与梁姑姑叙话。
梁姑姑侍奉了一盏茶,忽然道,“娘娘的袖子都沾了花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春夏花木繁盛,皇后一路分花走来,难免沾染了些。放在平时,还能当做一件雅事,却没想梁姑姑忽然发难,宫人们立时蹲身告罪。
沈皇后倒无意纠缠此事,只微微抬手,任由梁姑姑搀扶入内室更衣。但她们更完衣却又从另一侧门悄然的离开,径直拐上铺着厚重木质的长廊,穿过几道飞罩,隔着朦胧的纱帘,已经隐约望见了清池另一畔缱绻的风景。
随意散着如瀑黑发的女子,慵懒的斜倚栏杆,任由发丝沐着暖阳熠熠发光,只一心欣赏满池将将发了骨朵儿的清荷。身侧是垂眸欣赏着她的帝王。他看上去漫不经心,一只手却始终若有若无的抚在她发丝间,爱怜之意欲盖弥彰。
他正迁就着她的身高,微微俯身,附耳说着什么。汤媛似是有所触动,忽然侧首仰起脸,贺缄便含笑低头欲吻,却被机警的躲开。
躲开的那一瞬,汤媛余光闪烁,淡淡掠过那一片随风微扬的纱帘。她本无过多情绪的脸庞,渐渐染上淡淡的红霞,转眸凝注贺缄的目光。
贺缄眼睛似是被烫了一下,心安静的狂跳。恍惚中,记忆有些飘远。
相隔了数年,她前世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她还是她,却又不是她了。
前世的她,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美艳,眉宇间却如西山的烟雨,终年笼着淡淡阴霾,仿若灰色的山水画,在寒凉的冷宫里覆满灰尘。
此生,幸好还来得及有此生。贺缄闭目,用力拥住她。
沈珠冷漠的打量这一幕,心绪却也有些涣散,大约是昔年她也曾被一个男人如此的拥抱过。等她回过神,贺缄已经横抱着佳人离去。
没过多时,这个男人在景仁宫与她相见,目光微冷。
原来那日,她自钟粹宫离开不久,汤媛便在祠堂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谁问也不开口。想来旧疾也是因此而复发的。
荒唐!简直是无事生非。不需要贺缄说什么,沈珠已经明了他此刻的怒意。
……
每个人都有底线的,沈珠也不例外。当她噙着讥讽的笑意再次来到钟粹宫。
异常的清冷。宫人们不知怎么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在门外伺候,大气都不敢喘。
沈珠嗤笑一声,推门而入。
抚着一朵绣球的汤媛却仿佛等了她很久很久,身子微微顿了下,这才慢条斯理转回身,坏笑道,“姐姐终于来看妹妹了。”
她粉嫩如水的脸颊上,几道浅浅的指痕无比醒目。
沈珠大惊。
汤媛环顾四周,轻音道,“我咳的厉害,旁人煎的药皇上总不大放心,只有梁姑姑做的最合我心意。”说完,秀眉微凝,玉手轻轻的覆住受伤的脸颊,“那日祠堂罚跪原是我不该衣着单薄,以致旧疾复发。姐姐权倾后宫,却因我被皇上猜疑,盛怒之下掌掴训诫……实属情理之中。”
谁掌掴你了!
好个贱人。沈珠怒极反笑,“呵,妹妹正式册封的玺印还未拿到手,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沈珠的贴身宫人也早已怒不可遏,将要上前捉拿汤媛,却见娘娘猛然抬手,一字一顿的咬牙道,“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娘娘!”
“滚!”
她甚少疾言厉色,发起怒来却也相当可怖。
房门阖上那一瞬,她看见汤媛微微歪头,无辜的像个孩子,说道,“娘娘,不过是这么简单的手段,你都没有勇气和我撕下去。还想尝尝更恶心的吗?”
沈珠扬眉淡笑,“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姐姐太傻。”汤媛回。
她放下手中的花朵,一步一步靠近,漆黑的双眸无所畏惧的迎视沈珠的锋利。四目直视,沈珠听见她说,“姐姐让我每日以美妾苏氏警醒自持,可是我不是苏氏啊。我乃五殿下贺纶的发妻……”
汤媛随手挡住沈珠伸向她脸颊的指尖,继续道,“更是贺缄爱慕的女子。只要我在他心里,你就永远赢不了我。还记得你娘亲吗?同样是妾,为何她活的那么窝囊?是因为她不够美吗?”
怎么可能不够美?大户人家的妾,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媚,柔情万种。怪只怪,她娘亲的美不是父亲的心头好罢了。
那么谁是她父亲的心头好?
自然是那个害她再也无法生育的贱人。可是父亲喜欢贱人,哪怕她现在成了皇后,父亲都舍不得杀了那个贱人!
说什么暴病身亡,不过是找个田庄藏起来罢了。贱人的孩子们照样还是沈府的少爷小姐,前途似锦。
为了娘亲,为了那些无法抛弃的累赘,她不得不装作妥协,只为了有一天,能将贱人们千刀万剐!
汤媛笑了笑,转身道,“内廷之中……从来只能有一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