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1 / 1)

“我干爹都这样一把年纪,您口味也忒重了。”汤媛大着胆子挤兑他一句,立时找了个借口溜走。

身后传来贺纶恐吓的声音,“找揍呢!”

揍你妹,是你先耍流氓的!

不过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那么凶狠,除了嘴巴……汤媛边溜边想。

九月十七,贺纶入宫面圣,汤媛随驾,拎着一只巨大的包裹,惹得黄门小内侍紧张的检查了好几遍,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十几只装满花草种子的小陶罐,俞州的桂花蜜,桂花油,还有一只圆形的西洋镜,其实就是老花镜,其余皆是零碎舶来品,譬如套筒娃娃,一层套着一层,一共能拿出七个小人人,这是汤媛淘到的最有趣的的玩具。

去寿安宫之前,她又追上贺纶。贺纶见她微微喘息,粉腮如霞,心里有些异样,垂眸望着她笑道,“怎么,想跟我回景仁宫?”

“这个,给六殿下与和熙公主。”她笑弯弯的举起两只套筒娃娃,一男一女,无比可爱。

难得她还记得老六,也不枉老六每回都要念叨她一番。贺纶感觉心口的异样在渐渐扩大,无比的动容,只想将她拥入怀中,狠狠的疼爱,可惜场合不对。他镇定的接过两只娃娃,虽然老六已经玩腻了,但不能扫了她的兴,“你有心了。”

她对他福了福身,欢快的离开,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小媳妇回娘家。

贺纶唇角微微的上扬。

冯鑫面无表情的嘀咕一句,“王爷,汤掌寝的胆量比从前大许多。”

言下之意就是不似从前那样惧怕贺纶。以此提醒贺纶不能再惯女人。

话说冯鑫也是一片好心,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威风八面,可一想起贺纶有回在书房打量别人不知道,捧着那小妖精做小伏低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比自己受辱还难忍!

这真真是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成何体统!

贺纶却眉目一松,似是挺高兴,“真的吗,我也觉得。”

冯鑫,“……”

此番去寿安宫,身边既没有枇杷也没有苹果等人形监控器跟随,这应是贺纶让步的一个暗示。

他开始试着相信她了。

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也是不易,但凡她有一点野心,与太嫔娘娘串通起来,就有让他栽跟头的可能。换成汤媛自己,应是没胆子任由枕边人跟政敌勾勾搭搭的吧……

想到了这一层,她忽然之间五味杂陈,心绪莫名的复杂。可见贺纶这个人有多讨厌,多想一下都讨厌!她不再想他,努力集中精神,只一心想着太嫔娘娘。

徐太嫔毕竟上了年纪,手足秋季容易发干,所以她特特打听关于这方面的保养方法,专门采买十几盒俞州的特产桂花油,自己又先试了试,睡觉之前抹一点,再按摩片刻,效果奇好,真不比宫里某些御用的差。

深秋的寿安宫多少有些凋零,还好那株太嫔娘娘亲手所植的鸡爪槭依旧色艳如花,长势热闹,与实实在在的花儿比起来居然也分毫不逊色。

扫地的小宫人连忙向她施礼,一道烟跑去寿萱堂喊姑姑出来迎接。

但汤媛没想到来迎接的人竟不是与她一贯要好的香蕊,而是香柳。不过她与香柳的感情也不错,汤媛笑盈盈的走过去互相见礼,“劳烦姐姐了,娘娘可还安好?”

“许是入秋天气转凉的缘故,娘娘犯了旧疾,虽无大碍,可总不如从前精神,香蕊正在里面伺候。”香柳的神情微微怪异,但汤媛并未多想。

“胡太医可有每日过来请脉,开的什么药?”听闻娘娘身子不爽利,汤媛连忙问。

香柳垂眸一一作答,似乎不如往日热情。汤媛只当她照顾太嫔娘娘辛苦,诸事繁忙,倒也没往心里去。

转过飞罩,二人来到徐太嫔的宴息室,窗明几净,但大炕上空无一人,除了立在屋子正中央的贺缄。

他穿着玄色绣有金线四爪龙的亲王衮服,眼睛似是黑葡萄,唇角抿的紧绷绷。

汤媛心头一震,转眸看向香柳,香柳却不看她,神情漠漠然的欠身离去。

不用问了,这根本就不是太嫔娘娘的意思。

“站住!”贺缄上前两步厉声呵斥,吓得转身欲跑的汤媛一激灵,脚步就不由顿住,见目的达到,他的语气转而又柔和下去,“媛媛,我不做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两句话,因为我听说老五要纳你为侧妃,这几日一直担心你。此事你知不知道?”

汤媛想跑却更怕他抓自己,那情况就更说不清了,只得贴墙而立,“知,知道。”

知道?贺缄微微蹙眉。

知道她还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

在此之前,他想象过她无数种样子,可能忧愁,可能惶恐,可能无助……但就是没想到她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走进来。

亏他还为她日夜揪心,绞尽脑汁……思及此处,贺缄莫名的恼怒,那他煎熬了三天三夜算什么,是自作多情吗?幸亏来问了一句,不然,可不就坏了人家的大好姻缘!

他气的心口直扑扑。

作者有话要说:祝阅读愉快!尼萌是世上最口耐的贴心小天使(≧▽≦)/

第116章

在汤媛的记忆中,贺缄宽容、仁慈,说出的话儿也总是如三月的春风,不似贺缨的暴戾,贺纶的矜傲,贺维的懦弱,他简直就是一道最特别的风景,孑然而闪光的立在形形□□的人群之间,给她以温暖和力量。

哪怕他心底可能并没有那么的关注过她,但她依然为能跟他说句话儿开心,拥有共同的秘密而雀跃。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薄情残忍的男子联系起来。

其实,用薄情形容他似乎不是很恰当,毕竟他又不是她的丈夫,谁会为通房丫头守身如玉?他对姜淑妃好对她不好,就足以证明他是个还不错的丈夫。

但残忍是真的,他怎能让如此深爱他的她,目睹他与别的女人欢好?

他怎能说她的孩子是野种,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告诉她……别的女人已经为他生了女儿。

她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如何应对的,想来应是心冷成灰,像只困兽一般在冷宫孤独老去吧。

往世不可追,且做一场镜花水月,但此生,绝不会有那样悲惨的汤媛,此生,亦不会有与人为妾的汤媛。

却说此刻寿萱堂宴息室中的汤媛,面对不期而遇的贺缄,背心贴紧墙面,默然须臾,一直垂着的头竟缓缓的抬起,目中有不容错识的坚毅之色,“原来王爷是来给奴婢提醒的,虽然奴婢已经知晓但还是要感谢王爷的一片心意。只是瓜田李下,不能不避讳,以后王爷切记顾惜自个儿的清誉,不必再为奴婢挂心,奴婢一定……会过的特别好!”

说完,她就撩起帘子往外走,肩膀却被人扣住,继而向后猛地一扯,她便摔进了男人的怀中,形容狼狈。

汤媛极力挣扎,面色涨红。

贺缄只抿唇拥住她,从身后死死的箍住她的肩膀和纤腰。

“对不起,媛媛,对不起……”前世他未能坚持到推开冷宫的门,欠她一句对不起,“我爱你。”

窗外蓦地一道闪电,斜斜的劈开长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前一瞬还是秋阳高照,日光暖融,下一瞬疾风肆虐,草木飘摇。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仿佛一道邪恶的幕帘,遮住一切,也挡住一切,无人察觉宴息室内堂堂的庚王殿下竟抱着裕王心爱的掌寝,如此真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初贺纶无视贺缄颜面,在景仁宫轻薄汤媛,如今他心爱的女人也被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抱个满怀。

“放手!”汤媛平静道。

“媛媛,你为何只梦见我的坏,我的好呢?我们在庚王府那甜蜜的一年,我们……我们有相爱的时候……你为何都不记得了?”这一刻,他早已是乱了心神,也在暴雨中失了克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放她走,必须说清楚前世的事,怎能让她只记得他的坏,忘了那些好。

“媛媛,你说过的,你喜欢浪漫的少年人,在月下,还有烟花里送你玫瑰,所以我们在飞萤馆一起种玫瑰,花骨朵像心脏那么大,你说人的心脏就是这么大,里面装着爱。你想看烟花,每时每刻我都陪着你。你还说,美少女都喜欢粉红色,喜欢小兔子,我找很久很久,那是我母妃年轻时候最爱的一件遗物,我把它雕成一只一只的小兔子,送给你,你不开心吗?”

他努力的回忆着自己的好,才发现一切都已变得那么苍白,不是不够爱,是他从不知自己会爱她……

直到手臂传来剧痛,他才回过神,汤媛狠狠咬了他一口,口腔瞬间溢满腥甜的味道,在他失神的瞬间,冲了出去,冲进滂沱大雨中。

徐太嫔被窗外响彻天地的闪电惊雷震醒,好大的秋雨。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空气干燥而荒凉,光线也阴暗暗的。

她唤了香蕊一声,有个窈窕的身影便款款迈进来。

汤媛笑盈盈道,“娘娘渴了吗?我给您煮了桂花糖梨水。”

十几岁的姑娘家真是一天一个样儿,这才几十天不见,竟又愈发的窈窕。徐太嫔微微眯起眼,仔细的端详汤媛,身上竟穿着香蕊的衣裙,头发应是还未干,但已经擦的不见水汽,且梳的整整齐齐。

“这是掉沟里了?”她笑起来。

“娘娘还笑!奴婢原想打扮的漂漂亮亮来讨您老人家欢喜,结果进门就被淋成个落汤鸡!可见老天爷都怨我未能时常陪伴您左右。”汤媛顽笑道。

然而顽笑并不耽误她利索的手脚,不管是端茶伺候徐太嫔漱口还是布置桂花糖梨水,碗碟都不曾发出一星儿的动静。

徐太嫔看得心中暗暗一松,媛媛是个令人放心的,不管到哪里都能过的好。

“跟裕王相处的如何?”徐太嫔与寻常的长辈无异,最惦念的莫过于孩子在“夫家”过的好不好。

汤媛缓缓搅着琥珀色的甜汤,笑道,“当然好,不好我哪有机会过来看您。”

徐太嫔微笑。

“娘娘莫要担心,您才是最有福气的,定会心想事成。”贺缄会为她重振徐氏一门的光荣,“而我也是个有福的,天大地大,不管到哪儿,似我这样的都能活得好。”贺纶完蛋后她不但有点心铺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玉斋,怎么都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只可惜未来不能时常的与娘娘相见,或许是再也无法相见。

汤媛跪坐在床前,一面柔声的与徐太嫔叙话一面轻轻的捏着她的腿,力度适中,按摩的穴位隐隐发热,徐太嫔舒适的闭目。

但又想起一件事儿。

她强打起精神,问汤媛,“你可知裕王要纳你为侧妃?”

“知道。”汤媛无波无澜的点点头。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可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能如意。”徐太嫔想要安慰她,却发现声音是多么的无力。

她做不到,根本就狠不下心给这个心灵干干净净的丫头灌输妻妾一家欢的思想。

汤媛笑道,“娘娘,裕王想先立我为侧妃,然后在一两年内将我扶正。”

扶正?!徐太嫔惊骇的睁大眼。

别怪她首先往坏处想,而是贺纶怎么看都不像个多情人。

所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阴谋,但又闹不明白什么阴谋值得贺纶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汤媛将自己在俞州城与失散多年的姐姐相认一事和盘托出,望着徐太嫔惊骇未退的神色,淡淡道,“这件事说难也不难,他本就要娶四五品官的女儿,不然也舍不得放弃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章家权势滔天,他又不是个傻的,多少应该有点儿忌讳后戚。”此事点到了徐太嫔的痛处,后戚,正是因为怕后戚,明宗连不是皇后的宁妃都除了。

汤媛继续道,“女人,不过是男人权利的附属品。他需要权势,自会娶高门大户;不需要,则求一个可心意又省心的岂不两全其美。”

难得她是如此清醒的一个人,并未因王子为她套上水晶鞋就晕过去。试问若是章家地位岌岌可危,贺纶还会放弃章蓉蓉那样的贵女?

但章家没有岌岌可危,所以那样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汤媛换位思考,觉得换成自己的话,不会!傻瓜才放弃。

徐太嫔从天雷般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汤媛的意思。但这终归是一件巨大的好事儿,她是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竟是如此有福气的。

女人,但凡有点能耐的,谁想做妾。徐太嫔喜极而泣,目中泛起水光。

汤媛笑弯弯的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娘娘,您呀,就放宽心吧,只管仔细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有我这样的福气?裕王妃,多气派,皇家的儿媳妇,章家的嫡女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我亲婆婆……”

说着,汤媛的眼角也泛起了晶莹的泪花。亲如母女的二人执手相视而笑。

话说,在汤媛去俞州城的一个月,京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馨宁乡君被太后指给了恒王贺缨为侧妃,腊月初十出嫁。

第二件,差点儿成了章蓉蓉未婚夫的汾阳侯世子与靡音坊的花魁情难自禁时被章简莘撞个正着。这事儿就发生在三日前,也就是汤媛与贺纶回京的前两天。

就在徐太嫔拉着汤媛的手儿教她如何拉拢丈夫的心以及对付恃宠生娇的小妾时,章蓉蓉早已在瑞通馆跪于贺纶脚边许久,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不停的竭力的控制自己的哭泣,可一张口,眼泪便如落雨般垂下。

“哥哥,你不要我,我已无话可说,但求你为我找个可靠的人吧,就算是要惩罚我,可不可以……找个干净点的男人。”她缓缓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绝望的望着贺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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