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1)

按说都摔下山崖了,这个故事也该到此结束,偏偏贺维不认命,掏出腰间一把精钢匕首,狠狠插.入峭壁,这要换成铁器撑不住三息,可见锻钢有多珍贵。可惜技术在大康还不成熟,成本又高,纵使骠骑将军也不见得有这样一把好剑,贺维手里的说是稀世兵器也不为过。

极大的受力作用和耐冲击性使得匕首擦着峭壁一路火花四射,倒真减缓了下坠的速度,直至那匕首猝然没入石缝,两个早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的人才堪堪停在了半空。

估计贺维自己也吓个不轻,怔怔吊在半空好一会子方才醒过神,继而也发现了腿上还有个多余的东西。

怪不得这么沉。

真不知匕首没断得算他命大还是汤媛命好?

此时女孩已经睁开乌黑有光的双眸,愣愣瞅瞅脚下,再愣愣瞅瞅头顶,视线与贺维相撞,也不知他哪里受伤,乌红的液体沿着肋骨一直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她手背,她也顾不得恶心,只警惕的瞪着他,死死抓紧了他的裤子!

直至此时,距离汤媛失踪已有四个时辰。

在她失踪的四个时辰内发生了许多事,首先俞水卫指挥使接到密报,有甲字通缉犯混入俞州城。通缉犯凡带有甲字,危险程度等同叛国要犯,人人得而诛之,严重的甚至可以调集当地军队。他再一细看,那密报上赫然盖着当今五殿下裕王的青田印,吓得他午饭都没敢吃,亲自率人将俞州城六道出口团团围住,各处要道增设拒马和绊马索。包括各山林杳无人烟之处也开始增兵。

此前就说了,贺纶表面漠不关心,实则关注汤媛的一举一动。挟持陆小六之人特征与行刺汤媛的杀手类似,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去年玉泉山事件。

他今日就是去端那帮匪徒老窝,然而狡兔三窟,老窝虽藏有重量级人物却并无陆小六踪影。

所以贺维要不是劫持汤媛,断逃不过贺纶的埋伏,只因那边的人还在等他前去交代下一步行动,结果人没等到,却等来了裕王的十二星宿。据说这不过是他身边的三等暗卫,所到之处,六十八个人无一逃脱,稍有反抗一刀毙命。

如今贺维身陷险境,在悬崖苦苦撑了半个时辰还却无人应援,胸口那抹微亮的希翼渐渐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饶是他再厉害再精通邪门歪道,也不过才十八.九岁,如何能敌过一个内功修炼了一甲子的大内高手,此刻握紧匕首的手腕已然开始发抖,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也让他无从招架那个沿着他腿努力往上爬的女人。

“你,松手!”他嗫嚅道。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扎,谢谢大家的礼物,爱尼萌,感谢订阅支持(づ ̄ 3 ̄)づ

第107章

汤媛觉得老天爷几回都没灭了她,已然光火,这不大腿的主人将将阴沉的警告她“松手”,那边一阵冷风飘过,天地间垂下了一片灰蒙蒙的雨幕。

咳咳,她被雨水浇的直咳嗽,贺维应该比她更痛苦,不仅身上流血还要负担她的重量,两只吃重的手臂早就隐隐发抖,肌肉亦是绷的死死的。

而精钢匕首的刃也是卷的不成样子!

“松!手!”贺维的忍耐显然已到极限。

“要死一起死。”汤媛咳的没法讲话,大概告诉他自己的意思,然后无畏的晃了晃身体,带动贺维一起摇摇摆摆,犹如依附悬崖的两片叶子,随时将要被风吹散。

惊得贺维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人都虚弱,委实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对骂或者讲理。

平静片刻,待雨势稍减,贺维垂眸淡淡看向汤媛。

女孩子明显比他精神,察觉他不善的目光立时竖起浑身的刺。

“你下面有棵松树。”他每说一句嗓子便钻心的疼,“跳下去抓住它,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

汤媛低头瞅了瞅,果然有颗歪脖子树。有点像迎客松,深埋根部的地方明显凸出来一块,大约够三个人并排而立。此前一直防备他都没顾上观察周围,但一感觉贺维的左腿有所动作,她立时收回视线,警惕的瞪着他。

“我不敢,要不你跳吧。”汤媛无辜道。

开玩笑,她又不是专业级别的运动员,一没准头二没力气,万一跳歪了可就让他赚了大便宜。

贺维不动声色道,“腿上绑着你没法跳。”

“那,那我也没办法。”她死死环住就是不撒手。

贺维不再说话,沉默了大概三十秒,用一种近似于商量的语气道,“要不你再往上爬一点,但动作一定要轻,我抱着你一起跳。”

也就是让她爬进他怀里,女孩亮晶晶的眼睛掠过迟疑之色。

他说完那句话就不再言语,用一种“你看着办吧,否则一起死”的态度平静等待。

“匕首应该快断了吧?”

女孩子忽然问了他一句不相干的。

贺维眼神一凛,唇角微微抿紧。

“匕首快断了,任何一点过大的力度都可能导致意外,譬如你忽然发力将我踹下去。”汤媛笑道,此人的腿又没瘸,踹她易如反掌,却宁愿苦苦挨着也没下脚,显然不是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在贺维变幻莫名的注视下继续道,“可是把我骗进你怀里,哦不,只要我爬到你腰部附近,你一根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那可比踹简单多了。”

不可否认,一开始她真想爬去抱住他的腰,却想起他杀人时残忍冷酷的果决,一时胆怯,本能的想要远离他的手。

真可惜,居然不上当。贺维波澜不惊的望着她,心中暗暗的叹息。

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总这么吊着也不是办法。贺维终于妥协,“好吧,那我跳,这个难度不亚于你自己跳,要死一起死。”

汤媛兀自抱紧,油盐不进。

贺维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只要抓住那颗树,他就弄死她,然后凝神屏息,瞬间拔.出匕首,又是一串火花,两人骤然沉降,连声招呼都没打,汤媛被这突然的一下震的胸口发疼,环紧他的双手终于松开,惊恐地瞪大眼睛全速下坠。

然而关键时刻看人品,武功高又怎样?贺维那柄匕首在碰到一块较大的凸.起时咔擦断成了两截,阻力不在,身体登时飞一般的坠落,汤媛却有惊无险的抱住了那颗歪脖子树,可她还来不及幸灾乐祸,身体就猛然一沉,痛的眼泪直冒。

贺维险险的抱住女孩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一块锋利的峭壁,鲜血喷涌,两人再次掉了半截卡半截,但这回比刚才更凶险。

连贺维都绝望了。

男人一半的体重加女人自己的体重都靠那两只一拧就断的胳膊,简直是天方夜谭。

汤媛疼的睁不开眼,已经分不清脸上哪些是冷汗哪些是雨水,而哪些又是眼泪。

他好重!

起码一八五以上的身高再轻也得一百四往上啊啊啊。

汤媛吐了口血,“尼玛,松开!”

她撑不住了!

“别松手!”贺维吼道,连真实的嗓音都来不及掩饰,“让我来抓。”

他拼尽全力将身体的重量偏向握住峭壁的左手,右手死死攥住汤媛的小袄,天地良心,别说他对她根本就不感兴趣,就是感兴趣也不可能挑这种时候,女孩却失声尖叫,只因她的上衣被他扯开了。

汤媛松手之前,狠狠给了他一拳,这才了无遗憾的奔向阎王爷。

此时的悬崖边除了一汪一汪的血雨和尸体,杳无人踪,沿着血脚印往前看,草丛里躺着的是风长陵,趴着的是陆小六。

而那匹惹祸的蠢马正漫不经心的啃着地上的青草,身后车轮距离悬崖堪堪也就才两寸,它才是这场鏖战中命最大的,比汤媛都大。

现在距离汤媛失踪约四个半时辰,日头明显向西偏移,映红了大片翻涌层层的晚霞。

俞州各地大小匪窝和民间帮派也陆续收到官府的通告:隐瞒消息或者容留甲字通缉犯妨碍朝廷捉拿归案者,杀无赦。全城十日戒严,只能进不能出,违者同罪。

立时就有地头蛇因为利益关系表示不服,头一个就是俞州大帮乘风镖局金总舵主,他自恃在此地经营多年,连佟知府都要卖他的面子,每年还要向朝廷缴纳白花花的纹银,乃有功之人,凭什么耽误他发财?他要求佟知府给自己开具特别通行令,语气咄咄逼人,大有誓不罢休之势。

却说这佟知府,早与他暗中勾搭多年,彼此都捏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对方如此强势,他就不免要弱势了点,换成平时早就答应了他,可也不知是他运气坏还是自己的运气坏,什么时候来不好,偏挑在裕王盛怒之时!佟知府只得不停向他使眼色。

金总舵主好说歹说半日,不见佟知府吭声,眉眼却是抽抽的厉害,登时大怒,一脚踹翻圆凳,“我素日与你交好,逢年过节酒席不断,这么些年只开口求你一次,你倒推拖起来,难不成天王老子给你下了军令状?!纵使天王老子,老子也是不服。”

他骂骂咧咧,却听屏风后一声非常轻冷的嗤笑。

“谁?鬼鬼祟祟躲在后面,给老子出来!”金总舵主一把推开佟知府。

屏风后的人摄于他的威势,慢慢踱步而出,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身京师普通公子哥打扮,相貌好看的令人心口发紧,只那眼神太过凌厉,让横行俞州十几年的老金平白生出一股退缩之意。

自作孽不可活,佟知府闭目扶额,再睁开眼时裕王正阴着脸收剑归鞘,怎没听见动静,他何时拔的剑?而金总舵主还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不知进退。

佟知府上前推了他一把,当即被他颈间破裂的血管喷个满脸,那血花窜涌,高达一丈有余。

“把他尸体挂在城门口,这就是违令的下场。”贺纶转眸阴鸷的看向佟知府,“佟大人为官多年,却被一介莽夫逼的毫无招架之力,官不官民不民的,委实丢朝廷的脸。”

“王爷……息怒。”魂不附体的佟知府被人血淋透,几近昏阙。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著,不安分的人逐渐闭了嘴。十日,其实说长也不长,压根就没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不过是些刁民跟风起哄,一旦官府退让,以后此类事件定会层出不穷。而当百姓不拿敕令当回事,这朝廷还算什么朝廷。佟知府总算见识了裕王的狠厉果断之处,今年的政绩是不期望了,只求快些抓住贼人,全了裕王心意,从而没工夫细思自己跟金总舵主是否有不正当来往。

却说贺纶执剑在冯鑫的伺候下翻身上马,领着一队护卫绝尘而去。他沉稳冷静的表象下,一颗心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沉入谷底。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声势浩大师出有名的抓捕甲字通缉犯的背后,真正想要的只是救出那个有着锋利牙齿的温柔姑娘。

找到人以后呢?她是否死亡,是否**,或者可能活着,但两个月以后有了生父不明的孩子,种种残酷而现实的问题都无法回避,尤其在这教条森严,血脉严谨的皇室,更是不容半点的马虎。

可是他竟没空思考这些问题,只想救她。

不管怎样都比死了强。

她那么着急离开他,应是舍不得死的,眼看一年就要熬过去,如何熬不得第二年?所以她一定会努力的活着。贺纶最为喜爱的就是她坚强的韧性和小心翼翼收敛的善良。

是了,她是那样的善良,却又很怕旁人知晓她善良,世上怎会有如此矛盾的人?

汤媛做梦也不会知晓自己在贺纶心底除了充.气.娃娃的用途外竟是如此的温暖与圣洁,现在她头朝下栽进水里,仅剩的本能,让她入水前双臂自然向前,起到了一定的缓冲,否则得脑震荡。

如今脑袋没震荡,身体却是震荡的厉害,她憋了口气,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渗透着每一寸骨髓,此生,她以为不会有疼痛能超过初经人事的那一夜,现在才知道,跟跳崖比起,那个不值一提。

她双手无力的张了张,连往上游的力气都没有,唯有抓住所能抓取的任何一样东西,那是男人的发髻。贺维推开她,继续往前游,她不死心,扯住他头发不放。

两人在水里推推搡搡,飘飘荡荡,登时一个大转弯,被瀑布冲下了近一米多高的下游,这下也不用打了,大家一起晕过去。

月上中天,清辉淡漠的铺满整片银白色的沙滩,几只海蟹慢吞吞出洞,今天沙滩上出现了奇怪的生物,挡住它们觅食的脚步。

原来是个白花花血糊糊的姑娘,肚皮,胸口到处都是伤,仅剩的几根布条勉强盖住小笼包,然而不管是布条还是女孩的肉都不好吃。

坚硬又冰冷的蟹钳擦过汤媛肩膀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痛的她浑身一缩,麻木的神经也跟着一瞬间苏醒。

她瑟瑟发抖的睁开眼,痛的不停吸冷气,试着动了下胳膊和腿,还好,没断。

这是哪儿呀?

白色的沙滩,黑色的螃蟹,抬头是高耸入云的断崖,另一面则是未知的密林。汤媛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发现五步之外还躺着个人,正是薄荷强人。

直挺挺的,好像死了。

汤媛朝他丢了块石头,没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凑近,听听胸口,没心跳,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气!

果然死了!

除了猫,她最怕的就是鬼,眼下冷冷清清漆漆黑黑的守着具尸体,怎么看都渗得慌。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不害人也不会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所以千万别骚扰我啊,回头我还能请寺庙给你做场法事,消消罪孽。”汤媛念念叨叨,迅速扒下他的长衫和中衣。

她现在连条肚兜没有,总不能光着上身乱窜吧,“先说好啊,我这不是辱.尸,实在是没办法了,先借你衣服一用,他日再烧给你,而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也是你害的,如今你借我衣服,咱们两清,各不相欠。”

将过长的袖子卷了两道,汤媛神色一怔,借着微微的月光发现袖袋中有一份牛皮纸包。

包的很严实,拆了五六层才露出真容,竟然是两份盖了官印的户籍。

一份是男的,二十岁,明州水田乡秀才。女的也是二十,明州仪阳县曹氏!

看到这里她已经激动的不住发抖,老天爷哪里是生她的气啊,分明就是瞌睡了送枕头,不用偷不用骗,一份户籍就完完整整的凭空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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