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冷不防又传来一句:“明晚我给你电话。”
沈识寒一顿,只觉这话听着分外怪异,一回头,对上倪末注视的眼。
倪末长久看住他,好似要盯出一个洞。
沈识寒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意思,掏出手机伸到倪末眼皮子底下,让她看着自己将她从手机黑名单中剔除。
“满意了吧?”
倪末不言语,他果断收回手机,再去开门,很快又松手,彻底放弃了下车的动作。
待倪末疑惑看来,他才问:“你到底对我小舅什么想法?”
虽然现在他跟倪末形成契约关系,但她干的事情一桩桩还历历在目,他不可能就此勾销,彻底不计前嫌。
倪末原本就缺乏表情,严肃起来更像一堵刷白的墙壁,坚固又板直。
只听她说:“我不会骗他。”
沈识寒想,医院里的仪器纵使冷冰冰,但因为足够客观,反而效果不赖,让倪末说的话显得不那么虚与委蛇,令人信服。
这样他反倒无话可说了,片刻后只好虚张声势威胁道:“最好是。”
至此,他该下车了,然而倪末又忽然开口:“这件事我不打算瞒着暃暃,你也可以告诉你小舅。”
沈识寒一听来了劲,“现在不打算隐瞒了?之前你连续几天对我进行电话骚扰,你的暃暃知道你明明有我电话号码,却故意不告诉她么?”
说完,如愿看见倪末脸上浮出一丝错愕。
沈识寒不禁感慨,当面看倪末表情发生变化,果然比撂她电话来得爽快。
他在餐厅已经足够咄咄逼人,倪末还是一丝不乱,他有够憋屈。
原本他打算留到下次,现在她主动交代,他十分乐意当面揭穿她。
激动间又忽然懊恼,怎么刚才就信了她的鬼话,她应该就是靠着这样一副伪善的手段,才把他小舅蛊惑了。
但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话狠狠将了倪末一军。
倪末张了张嘴,避开沈识寒视线,一抬眼,发现后视镜里司机也在意味深长看着自己。
她索性别开脸。
她承认,她在这件事情上十分自私。她分明可以直接告诉柴暃,柴暃清楚她失眠的状况,必然会理解她。可她莫名担心这样不够妥当,害怕柴暃先联系上沈识寒,她再介入进去不很合适,倒不如做先行者,之后再把号码给柴暃。
然而,这样的解释仍然不具有说服力。
沈识寒显然是听见她们在洗手间外的对话,现在对她进行责问,也无可厚非。
她很快回头,“这件事我也会告诉她。”
她原就计划跟柴暃坦白,只是被这样公然揭露,她难免心虚。
而沈识寒其实并不关心倪末是否对她朋友撒谎,只不过是想看她困窘失态的样子。
样子看完也就算了,可偏总有话没说完。
鉴于司机已经在用眼神赶人,他加快语速,将倪末的话一通否决:“谁都不能告诉,不能告诉我小舅,也不能告诉你朋友。”
他尚不清楚倪末到底对他小舅打的什么主意,两人有无发展的可能——可无论与否,他小舅一旦知道,他家里迟早也要知道,不说他小舅介不介意,他家里那两位祖宗要是知道他跟倪末存在契约关系,一定认为他在搞破坏、瞎掺和。
别的关系还好,但从明天开始,他得履行合约,每晚跟倪末互通电话,这事儿要是跟他家里坦白,怕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好吧,他承认,他可不愿意让他家里误会他狮子大开口,拿着高薪水,干着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活儿。说出去多丢面子。
他的心眼有时候就是这样小,小到拍一部暴力血腥的枪战片,连包番茄酱也不愿意用。
“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
显然,倪末没能理解他态度的转变,也不懂他背地里的小心思。她想得比较长远,期望跟沈识寒建立长期的契约关系,而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而且于情于理,她都该及时主动地跟柴暃坦白。
“不行,我不能再瞒着暃暃,她一直都想认识你。”
沈识寒不禁笑了,“认识我,然后呢?出国前把我骗上床睡了,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倪末并不知道他连这句也听到,张了张嘴说:“她只是嘴上这么说而已。”
“是吗?”沈识寒一脸不信,“你当初打我电话说想跟我聊聊天,可没说要跟我签合同。”
倪末又被将了一军,一时说不出话。
“反正不说就对了。”沈识寒胜券在握,“我家里知道你今天跟我小舅出来吃饭,可开心了,恨不得下一刻就让我小舅把你娶进门,要是知道我俩天天打电话,他们会怎么想?”
他循循善诱,继续以退为进:“我是无所谓,反正横竖都跟我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没问题,那我就告诉他们。”
倪末不得不承认,沈识寒的话不无道理。虽然从大学城意外遇见那次,她不再那么排斥跟李沛予接触,但也不到吃饭的地步。她之所以赴约,是别有目的。让他家里人误会,也是她的不对。
她早前就考虑过,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她预期的方向。
“那先不说。”她得再仔细想想。
而这一顾虑又让她想到另一层关系,她不由得再次看向沈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