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树上,看着慢慢逼近的镇中居民,他们个个脸上肌肉绷紧,带着决绝,仿佛要英勇就义,可步子和眼神里又夹着惧怕,因此只一点一点靠过来。除了镇民们,还有些大夫和守镇的士兵也过来了,士兵们手足无措,实在不知究竟该不该拦,毕竟方才的神迹他们也看见了……
“慢着,慢着!你们想干什么!”
暴脾气的小白神医冲到最前面,张开手挡在了人们逼近的路上:“他自己也就是个病秧子,站都站不稳,他的血肉要是能治病,自己还生什么病!你们的病我肯定能治,药方已经改良过了,今天就能出新药!”
白术深吸一口气,他胸腔在颤,他没忘记方才看到的显灵,对他无疑也是巨大的震撼,但是他这么多年活过来,靠的都是自己,不是什么烧香拜佛,神若一早就垂怜着若水镇,为什么第一位因病故去的老人家死前没有显灵呢?
“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这样的把戏也是有的,你们——”
“白神医!”一个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感激你,还请你让开!方才仙人显灵大伙儿都瞧见了,如果不照做,万一有更大的天谴,那遭罪的是我们若水镇的人,你终究是外人!”
有医馆的大夫上前劝白术,急道:“小师兄,我们走,这、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们走吧……”
他们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且数量不多势单力薄,哪能拦得住手持凶器的人群啊?
“师父教导,我们行医是为救人,行医是方式,救人才是目的,好比游侠仗剑锄强扶弱,文人以笔谋求福祉,将军兵刃守疆卫国。有人在眼前,能救为什么不救?我不走。”白术将袖子从医馆弟子手里扯出来,他气得不顾礼仪,拿手指着镇民们,“那什么劳什子神要你们杀人,如果杀错了呢?那你们全都是杀人犯!”
大家伙儿对视一眼,有人露了怯,有人本就带着犹豫,但好像只是跟随着其余人便能壮胆。领头的镇长捏紧手中铁刀,狠心下来,咬牙道:“杀错了就杀错了,如果杀对了,救的就是大家的性命!”
白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是命,是人命!”他们辛辛苦苦行医救人,这些镇民分明也都是良民百姓,平时见了人血也是要怕的,怎么今天就能将错杀说得如此轻而易举,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可镇长的说法却像给了镇民们莫大的勇气,大家高呼着应和,气势逐渐高涨,许多人犹豫的神情也开始不见,当站在人群里,他们仿佛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变成了同一张面孔,他们的表情逐步变得相同,分不出彼此。
木清将剑斜斜指着大地,他站在萧辰身前,冷眼瞧着这群凡民。
“白大夫,总之你快让开!不然、不然……”有人嗫嚅半晌,最后握紧手中的镰刀,“不然你就是跟邪祟一伙儿的!”
白术好悬没被这句话气死。
又有人小声啜泣:“我家人都被送去祠堂,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我他娘的也没回家!”白术气得爆了粗口,他猛地拽过背后的药匣子,一把摔在地上,草药粉末散了一地,他气得手抖,“你们家好歹在镇子里,我来这儿给你们治病,日夜陪着,我也没回家!我不求回报,但你们现在说的什么狗屁混账话!怎么,还要把我也当邪祟除了,行,来,有种就来!”
医馆几个胆子小些的要急哭了:“小师兄!”
有士兵咬咬牙,上前要将白术带走,但白术脾气上头,只靠一个士兵硬是没能把他拖开。士兵招呼同伴赶紧上前帮忙,小白神医的名号他们都知道,怎么能让他真磕死在这儿,能救则救,白术腿都被拽到地上了,居然伸手扒拉住旁边一棵树,死不放手。
在如此怪异又紧张的场面里,忽而闻得一声轻笑,白术费劲儿仰着脖子看去,就见是那个白衣的江湖骗子,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小白大夫,你走吧。你看得通透,心也善,经此一遭,我只希望日后你能继续守住自己本心,切记世上善恶或许难辨,可人活着,总得对得起自己那颗有血有肉的心。”
萧辰虚弱得都站不住了,面对想要他命的人群,面上却没半点惧色,一身风骨仍是潇洒的,大祸当前,他竟还能谈笑风生,心平气和地跟自己传道,白术扒着树,愣愣地瞧着他:“你不怕?”
他们要杀你,还要吃你,你就不怕,就不恨?还有闲工夫劝我保持善心?这、这什么人啊!?脑子缺根筋吗!
白术不知为何,眼眶一红,瞧着萧辰那碍眼的笑,眼泪开始打转,他啐了一口:“愚蠢!”也不知是在骂谁。
萧辰呼吸滚烫,眼前景色时而都在模模糊糊地晃,他索性不站了,靠着树干坐下来:“劳驾各位军爷,除了小白神医,也把这个小子带走吧,喏,就是站我面前这个小美人,他是被我忽悠进镇的,他们要我的命,跟别人没关系。”
站在他面前的小美人就一个,不是木清还能是谁。
第17章 以身相护
萧辰的话音刚落,木清就往前站一步,反而离村民们更近了。
木清的举动让萧辰皱眉,他哑着嗓子低喝道,“干什么呢,赶紧走!”
木清摇摇头,脚下坚决不动。
几个士兵看了看,犹豫着上前,木清却用冰冷的眼神将他们刮过,提着剑的手微抬,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摆明了谁也别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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