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道:“陈老板没说别的,他只说要是能把这块地腾给他的话,补偿款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一分都不会少,另外他的汉白玉厂子建起来之后,所需要的工人都在咱们乡里面招,他会从南方请专门的师傅过来教技术,学成出徒之后工资一个月按照四百块钱的标准——这比我的工资还要高出那么一点,你们说,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哪还有理由拒绝?”
“多……多少?”
“一个月,四……四百?”
听到我抛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不出意料的,这些人立刻就坐不住了,要知道坎杖子乡可是国家级贫困乡,对于人均不足一亩地还要靠天吃饭的乡亲们来说,辛辛苦苦种庄稼一年,除去自家留下的口粮,平均一个人一年的纯收入也就一百五十块钱左右,四百块钱,这还仅仅只是一个月的工资,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相比之下,就连绝大多数人挤破脑地都想去的宝安金矿都要差上一大截。
“说句你们可能不是挺爱听的话,咱们乡之所以穷,就是因为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以外没有一技之长,而现在恰恰有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这也是我宁可挨骂,甚至是冒着被打的风险也要把你们找来的原因。”
我真诚道:“还有你们也不要误会,以我这段时间和陈老板的接触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之所以选了这块地,说白了,咱们逢年过节为了求点什么还烧香拜佛呢,人家请来一个风水先生想选个风水宝地建厂子也无可厚非,再说,陈老板要不是因此而感觉愧疚,人家凭什么放着现成的工人不招,偏偏愿意花时间也要用咱们乡里的人,还不是为了补偿咱们么,所以说先抛开迁坟这事答应不答应不说,回去以后跟大家伙都解释清楚了,将心比心,咱们别误会了人家,也别因此而记恨人家。”
“武乡长,你放心吧,你既然把话都说清楚了,我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为首的老者站起身来,有些尴尬道:“还有刚才我们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这不也是不知道是这种情况嘛,一时冲动……”
“老人家,您就别说了,这我都懂,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估计八成也会找人家拼命就是了。”
我摆摆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示意我并没有在意,这才笑道:“那今天咱们就说这么多,你们先回去,然后你们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我也尽量去跟陈老板好好沟通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再做一些让步。”
听我这么一说,这些村民顿时露出了些许无地自容的表情,但最终却没有说什么,我也并没有在意,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仅凭一张嘴就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事实上如果不是坎杖子乡中学目前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估计我今天说什么也是白搭,因为相比于长篇大论的看不见不着,他们更愿意相信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东西。
送走了这些村民代表之后,刚一回到办公室,我就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别看我之前在会议室表现的从容不迫,实际上这不比参加一次县委常委会要轻松到哪里去,抛开先前的侮辱谩骂和冷嘲先不说,就是既要表明我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问题,又要循序渐进的让他们慢慢理解和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这本身就是一件煞费苦心的事情。
当然我并没有为了达到目的而信口雌黄,包括为坎杖子乡提供就业岗位还有四百块钱每月的工资标准在内,这都是当初在奉阳招商的时候,我和陈铜雀就已经提前商量好了的,再说这个工资水平虽然不低,但是相比于目前风头正劲的国企来说还是有不少的差距,更何况像汉白玉切割这种技术类的工种,本身待遇就不会低到哪里去。
不过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今天和村民代表的见面非常成功,可以说陈铜雀所提出的交换条件让他们非常心动,我相信如果不是怕迁坟而伤了面子,恐怕地皮的事现在就基本已经谈成了。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所欠缺的就是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台阶下,但现在说建祠堂的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要不然的话,好像这都是我提前已经计划好的一样太过明显,更何况太容易的就把问题给解决了,他们又如何对我感恩戴德。
这并不是我有意去耍什么心机,只是从今往后,我不想明明是在办好事办实事,却偏偏牵连到自己的父母遭受无端的唾骂,这是一个身为人子的人之常情。
说到底,之所以大费周章去做这件为难又很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和陈铜雀的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简陋的坟头风吹雨淋毕竟没有祠堂来的体面,再者说来,每年清明的时候都要上坟烧纸,这怎么说也是一种引起火灾的隐患,而祠堂恰好能做到防患于未然。
乡亲们现在不懂没关系,但我希望有那么一天他们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将心比心,便是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