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听到动静,转身,却只能看见重新恢复平静的马车。他皱了皱眉头,终止了和奥弗斯的对话,就想向马车走去,他要查看一下维恩的情况并且嘱咐一些事情。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奥弗斯警督拦住了他,正色道:“男爵,您知道的,马上就要开始调查问话,恕我不能让你们过多交流。”
这个意思很明确,就是怀疑安塞尔会跟维恩串供,隐瞒真相。
“我理解。”安塞尔温和地点点头,后退一步,目送着警督们登上马车依次离去,眼眸深沉,若有所思。
熟悉的监狱,熟悉的布置,维恩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又无奈又想笑。要不是和前世一个朝南一个朝北,他或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他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看腹部已经显现的淤青,嘶了一口冷气,搓热掌心放在上面敷一敷,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晚饭时间到了,看守端来一份食物放在窗口。维恩神情复杂地看了晚饭一眼,然后果断地躺到床上背过身去,大被盖头,闭目养神。
安塞尔没有来之前,他哪怕饿死,也不要吃一口牢饭,重走上辈子的老路。
维恩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养精蓄锐,直到第二天晚饭之后,看守像往常那样走进来,只不过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之下的人。
维恩饿得没有力气,听到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是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传来:“维恩。”维恩猛地坐起来,满眼惊喜地看向门口缓缓摘下兜帽的金发贵族。
“安!”维恩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眼中的星光点亮整个脸庞,明亮鲜艳,他跳下床,扑到栏杆上,双手握住安塞尔伸过来的手紧紧按在心口,那里的心脏正因为惊喜猛烈跳动着。
前世安塞尔来看他都是白天,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所以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安塞尔心疼地看着有些憔悴的维恩,轻声道:“我听看守说你不吃饭……为什么不吃饭?那我给你留的纸条你也没有看见吗?”
维恩瞪大了眼睛那些饭是安塞尔送来的吗,里面还有安给他的纸条?“我没看……也没吃……”维恩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嘴巴撇成三角形,脸颊鼓起来,好像委屈极了,煞有其事地找人告状:“我怕他们毒死我!”安塞尔被他的表情和语气逗笑,眼睛弯出好看的弧线,忍不住捏住他的脸轻轻拉了拉:“你呀,我都不知道你小脑袋里都想的什么……”
维恩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警惕点也好……”安塞尔压低声音,手抓住铁栏杆,将身体贴上去,凑到维恩耳边:“他们不让我来见你……”
这句话语气软软的,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与想念,但维恩还是捕捉到了,浅浅地笑着,也压低声音,好像夜间的切切絮语那般轻柔缱绻:“我知道……您在外面也要主意安全……”
“你再坚持一下……”安塞尔垂下眼睛,语气坚定温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多么熟悉的一句话,维恩眼中的柔情几乎实体化成水满溢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他分得很清楚。他贴过去,亲吻安塞尔的手指。
安塞尔的耳朵红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手松开顺着他的脸抚摸过去,又缓慢地向下,指尖划过胸膛,最后红着脸拉起维恩的手。
维恩轻轻地打开他的手掌,强硬又缓慢地挤进指头与指头的间隙,与他十指交扣。“我等你。”
皇宫书房里,莱昂站在法瓦尔面前,捏着手上的帽子,神情古板严肃。
“对不起,我不会出庭这场审判的。”莱昂打破沉默,开口道,从他那个用了五年多的已经掉皮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资料,郑重地放在书桌上。
“这可不像你。能告诉我理由吗?”法瓦尔的笔顿了一下,眼睛都没有抬,气定神闲地问道。“您说过不干涉我的……”莱昂很执拗地看着他,只是重复道。
“我没有干涉你,你只需要按照资料上的证据口供去审判就可以了,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案子,就好像过去的四年做的那样。”法瓦尔冷冷地开口,警告地看了一眼莱昂。
莱昂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是木讷的样子,干巴巴地说道:“我明知这些证据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出庭的必要?”
“哪里是假的了,所有取证过程都是合乎规定的,有迹可循的,那这就是真的证据。”莱昂沉默了,法瓦尔静静地等待着。
好一会莱昂才推了推眼镜,低声问道:“如果……我真的判了他有罪,你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和艾姆霍兹庄园?”
法瓦尔以为他有一瞬间的动摇,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这可不像你,会担心判决之后犯人的结局。”
“我知道答案了。”莱昂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标志他身份的徽章,按在桌上,然后缓慢地推向法瓦尔:“那我不干了!”
这本是一个向新皇投诚,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但是莱昂却主动放弃了。他身为年轻一代最有威望的法官,拒绝出庭,很容易让民众怀疑这场审判有黑幕,也会导致法瓦尔的威信受损,所以他拒绝的时候就已经下好了离开这个行业的决心。
“为什么?因为维恩是你的朋友吗?”法瓦尔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寻找一丝犹豫。“艾姆霍兹男爵不是您的朋友吗?”莱昂反问道。
法瓦尔一下哑口无言。
莱昂将压抑在心口的话说出来,顿时浑身轻松,也不考虑之后是不是会丢了工作,就这么骄傲又轻快地转身走了出去。
法瓦尔目送他离开,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皇家花园,这里距离大公府不算遥远,依稀能看见他们小时候玩耍的那个山坡。
现在冬天草地枯黄,但是当年却有着无限的乐趣。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美好的记忆开始崩坏,直到现在覆水难收……
四个人中有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了。
他该如何解释他真的放了托雷一条生路,他解释不了,那群愤怒的平民出现在那里一定是经过授意的。安塞尔说得没错,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何况他能解释又如何?他现在还不是为了巩固权力动了清算安塞尔的念头,也就是重伤昏迷的威廉暂时躲过了一劫。
他看着远处的山坡,眼中渐渐泛起春天般的绿意,怀念吞没他的思绪。
他抬起手一把拉上窗帘,转过身,但是记忆中绿意盎然的山坡投映在窗帘上,像一个温柔的梦境。
由于证据不足无法开庭,维恩被关了七天后就被保留诉讼释放观察。一个月之后彻底宣判无罪。同年十一月,“通用计算机”研究成功正式投入西印战场,收复哈明那,取得阶段性胜利。
沸石止血剂逐渐由军队特用扩大生产,推广全国,用于紧急手术,各大医院均有储备,使用反馈良好。
亨利四世沿袭前任皇帝托雷的政策,从民间通过考核大量选拔人才组成下议院,与贵族组成的上议院共同议事。
至此贵族的权力开始削弱,随着技术发展,新兴的资产阶级乘着工业革命的浪潮快速发展,逐渐与贵族分庭抗礼,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靠沸石起家后续转投矿石加工的维恩·怀特。
次年三月,泰晤士河西侧三个大区下水道改建工程正式竣工并迅速投入使用。
六月,鼠疫再次大爆发,但因为药物储备充分,并没有引起大面积的恐慌。人们惊讶地发现,雾都西部患病传染概率骤减,死亡病例只有个位数。这种奇迹般的表现让他们开始意识到下水道改建工程的真正作用,工程更加如火如荼地进行。
七月,从鼠疫中生还的谢恩贝尔医生从尸体上提取到了致病的杆状菌,并研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
第一支鼠疫疫苗,并在豚鼠身上接种成功。人体接种研究还在进行中。谢恩贝尔医生因此获得大英终
身荣誉与奖金不计其数,可随意进出定居大英。
十一月,为表彰“雾都下水道改建工程”对消除瘟疫做出的巨大贡献,亨利四世亲自接见了包括巴特爵士,艾姆霍兹男爵以及维恩先生在内的六个发起人,并授予荣誉勋爵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