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已经站起身就是一枪,飞溅的红色在城主身后的椅背上炸开一朵鲜艳的花,周围被绑着的仆从尖叫起来,似乎死在枪下的是他们自己。
因为靠得近,几滴鲜血溅在威廉脸上,他眯了眯眼睛,像小猫打了个盹似的懒散。
“长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艾伦凑过来低声问道。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城主竟然背信弃义,还是收到了敌人的回信才发现自己被出卖了。军中中毒的人不在少数,若是此时叛军袭击,恐怕要损失惨重。
威廉甩甩枪口降温,然后轻轻摸了摸,低声道:“不要慌张。哈明那三面环水一面环山,易守难攻,他们从一开始没有把这块地牢牢抓在手中就是天大的失误。让军中的医生尽力救治,其他人疏散城中的平民,任何抢掠欺压平民者就地射杀,不得有误。”
“是!”艾伦立正行了个礼,转身快速出去。
威廉垂下眼睛看着地上散落的密信,他没有办法破译其中到底传达的是什么,城主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军师已经连夜将自己的书房点燃,自己吊在了房梁之上。
但是没有关系,他只要把住三个方向的水路,阻止敌人登陆就好。至于身后陡峭的山峰,他犹豫了一下,自嘲地摇摇头:想什么呢?自己的敌人背着重武器还能爬那么高的山,他们难道是猴子不成?
至于叛军的首领,威廉想,他们是称呼她为“女王”是吗?这封密信传递得恰到好处,他正在苦恼怎么才能有机会与敌军大部队正面作战。延山町
他就在这里,恭候女王的到来。
“不对!”黛儿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挤开围成一圈的男人,来到模拟西印战况的沙盘面前,大声反对道。
周围人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们本来是觉得黛儿会很担心自己的丈夫,才破例让女人来到他们的战争模拟沙盘室,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大包天地反驳他们。
“这里不对!”黛儿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阴沉下来的脸色,指着哈明那背靠的山峰的最后面,黑亮的眼睛明亮如天星:“这里沙盘做错了,这里不是一个悬崖,而是有个浅滩,敌人完全可以在这里登陆,然后翻过山峰去偷袭哈明那……”
在为了接近威廉那段时间,她看了无数版本的西印地图,非常确信这里有个浅滩,或许是觉得这个浅滩毫无意义,有的时候就会省略掉就像现在的沙盘。
“然后……”黛儿还想继续说,突然被一阵失礼的笑声打断了思绪。
“你说我们沙盘做错了?……拜托,这可是从几十年前用到现在的,指挥过的战役比你的岁数还大……”
“还有翻过山峰,哈哈哈哈,你以为那群土著是猴子吗?就算他们翻过去了,没带重武器在威廉面前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毫无抵抗之力……”
黛儿面色沉静,没有因为他们的轻蔑生气,只是探过身子,想去移动沙盘上标志着士兵的铁皮:“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军队,他们是有当地土著自发组成的,比我们要更加熟悉地形,说不定山上有什么捷径密道……为了以防万一,只需要让一支小队去……”
她的手还没碰到铁片,就被一根窄窄的木棍板挡住,拿着木板的军官冲她摇摇头,咂舌道:“看来,卡斯迈男爵夫人还是出去等待比较好……”
黛儿皱起眉头,环视了一周,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男人们围绕着,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冷漠,压迫感几乎让她有些害怕。
她咬住嘴唇,抬头看着用木板阻止她的男人,眼瞳闪烁:“你们会把我的建议写进信里告诉威廉吗?”
男人露出礼貌又无奈的笑容,扬了扬眉:“您说呢?”
“您不会。”黛儿轻声道,了然地点了点头,手指抠了抠沙盘桌的边缘,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坚定道:“我要去西印,我要去见我的丈夫!”
周围人轻笑了起来,戏谑之中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你就是离不开你的男人,为此还找了一堆借口。
黛儿知道这个请求也不会有人光明正大地现场答应,便不想再跟这群自信的男人交流,转身就要走开。
一旁威廉的旧友以为她是因为被羞辱气得离场,连忙偷偷跟到门口,作势打开门,低声道:“三天之后,会有一艘运向西印的医疗船,就停在港口。”
“波利,你还在磨蹭什么?”里面的人在呼唤他,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黛儿俏丽的脸庞,腼腆地笑了笑:“夫人,我会在那等你三个小时。”
他说着,轻轻关上了门,门内传来放肆的嘲笑欢闹声,好像以为黛儿听不见了一样。
从阿密尔斯家中出来,维恩戴上帽子,摸了摸脸上贴的小胡子,步履匆匆地赶向出租房方向。
自从他来到雾都,沸石止血剂的研究与投放使用进展得更加顺利,最新的一批成品将随着三天后的船只运往西印。
他穿过一条马路,迎面撞上了游行的人群。他之所以这么匆忙地赶回去,就是怕遇到这群人。
所幸,警督们比维恩先一步遇上他们,挥舞着警.棍开始驱散。维恩老实地站在墙边,偷偷地望着等待着通行的道路重新恢复通畅。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误会,手上皮包里的各种证件与文档都能证明他与这些偏激的人员不同,而是正儿八经的官方合作人员。
突然,被驱散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戴着兜帽的青年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科林?
他怎么会在这里,印象中科林应该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圆滑性格,哪会这么旗帜分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且看他的样子和从前大不相同,他瘦,却又精神奕奕,脸颊红红的,愤怒地高举双手,脚步沉稳强健。
不对劲……维恩避开四散的人群,想要追上去,却被待命的警督拦住检查了一番,等他被放行的时候,科林已经不知道消失在哪个转角处了。
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云层厚厚的,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夏天总是这样,好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一会还凉风习习,下一秒就倾盆大雨。
维恩还是继续向住处走去,中途路过冬星那条街,他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已经停业了,里面黑黑一片。也是,这个大环境下,谁还有多余的心思为自己定制高档的礼服呢?不过,冬星的招牌却比周围其他关停的店面要干净不少,似乎定期有人来擦拭,随时就会再恢复营业一样。
哪怕已经自顾不暇,安塞尔也没有想过放弃这个也算是两人共同合作经营的生意吗?
维恩垂下眼睛,心里软软的。
回到住处,门房替他做好了饭菜,维恩想了想叫住这个消息灵通的前修女:“夫人,谢恩贝尔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门房将取出饭菜的篮子盖上,叹了一口气:“听说还在医院,前几天退烧了,精神好了一点可以说点话,但现在又迷糊了……可怜的医生,愿主保佑他……”老修女说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垂下眼睛。
维恩跟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也虔诚地张口:“愿主保佑他……”
与此同时,皇宫。
宫廷医生提着药箱慌乱地站起身,逃也似地冲向房间门口:“是鼠疫,黑.死病!”
等在门口的伊格拦住他,听到他的话神色一变就要走进房间,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昨天在离开书房之后,托雷就有些不舒服直接去了卧室,在门口,他有些不放心也想跟进去。
托雷却一把将他推得远远的,浅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跟进来干嘛?不准进朕的房间。”伊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托雷已经将门关上,只留下一句低低的话:“如果我明天早上没有准时起床,帮我喊个医生来吧……”
原来那个时候就早有预料了吗?
医生还想走开,伊格的手却牢牢地抓住他,若有所思:“你不能治好陛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