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特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夫人不愿意帮,那我就先告辞了。”维恩转身,皮鞋踩着深红色的毛毯,一直走到门口。
“等等。”米斯特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维恩停住脚步,手还搭在把手上,转过头,华丽雕花的门框前他一身白色显得十分素净。
“仔细想想,如果既能救自己的小狗,又能让讨厌的人吃瘪,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交易。”米斯特夫人靠在兽皮毛毯之中,眼睛微微眯起:“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你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恋人,是谁?”
“……”手中的金属把手好像火烧一般,要将皮肉从灵魂上撕下。
“哈!”
米斯特夫人等了一会,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都不敢说他的名字。”
第89章 维恩(八十九)
昏暗的地牢, 火把的光亮下,人影憧憧。子爵踩着高跟的靴子,沿着坑坑洼洼的石路向前走去, 行经路上一旁的侍从将烙铁递到他手边。
穿着制服的官吏围在一个木架旁, 周围桌子上拜访的都是刑具与文书, 一个棕色头发的青年穿着单薄染血的套衫, 低着头, 浑身湿透, 发丝还在向下滴着水。
“卡罗·莫特是吗?听说你一直是个非常懂得察言观色, 识时务的好仆人,关于你主子的事,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子爵气定神闲地开口, 一旁高大的侍卫揪起卡罗的头发, 强迫他抬起头。
卡罗呛咳了几声,眼神朦胧不清, 声音虚弱:“您要将这个印在我的脸上吗?我应该不是……囚犯吧?”
紫荆花的烙印纹面, 一般是用来对待囚犯的刑罚。
“可你是男仆长,一切内务由你负责不是吗?”子爵将烙铁放入烧着火炭的铁盆中, 笑意盈盈的。从他十九岁接手审讯工作之后, 他就乐在其中,外面天翻地覆谁掌权他都无所谓, 只要鲜血与惨叫没有缺席就好。他只需要按照上级的指示,做好自己的工作, 保住自己的职位就好。毕竟, 哪一任国王都离不开他们这些阴影中的人。
卡罗脸上勉强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认真,他看着子爵敷粉的苍白脸庞, 一字一顿:“我,和我的主人们,没有犯罪。”
“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只需要你在这个认罪书上印上红手印,就可以放了你。”
卡罗看向递到面前的认罪书,上面以他的名义供述了一系列罪状,每一条都足以让庄园被抄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不可能签的,这些都是假的,华先生呢?”
子爵有些不耐烦地招招手:“急什么,一个一个来,下一个就是他。”
卡罗还想说什么,背后的大汉已经一下扭过他的手臂,将他从木架上按倒在地,鲜红的印泥压在他的手掌上。
“等等!我签!我签还不行吗!”卡罗吃痛大声喊了起来,“把笔给我!我签,我还会出庭作证!只要你不杀我……”
“松开他。”子爵满意地眯起眼睛,卡罗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脏污,他伸出沾满印泥的手接过羊皮纸,在上面留下深色的印记,好像鲜血一般。
卡罗接过羽毛笔,手止不住地颤抖。
子爵勾起嘴角,以为胜券在握,有些玩味地开口:“听说艾姆霍兹温温柔柔像个女人,他和你睡过——”
子爵的话音未落,突然看见面前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下人瞳孔猛地一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卡罗已经撕开了认罪书,怒吼一声撞到了他的身上。
天旋地转之中,颈部传来剧痛,那只羽毛笔的笔尖狠狠地扎进了气管之中,他的尖叫与咒骂都化作漏气的喘息。周围本来想要起哄嬉笑的声音也一下戛然而止。
“别把你们恶心的那一套放在少爷身上!”卡罗牙齿几乎要咬碎了,双目赤红。
他从进审讯室就一直在忍,他被打得昏厥之前,亲眼看见女仆长冬妮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抽了用刑的人一巴掌,那可怖苍白的皮肤上的血迹在火光的映衬下像糜烂的番茄汁液。但当他醒来的时候,一切就好像一场幻梦。
他最珍惜的,他当作家的地方,他的家人们——
卡罗猛地抽出子爵的佩剑,抡圆了向后砍去。
剑刃挥舞而过的地方,那些自持稳重的贵族狼狈地逃窜开来,撞翻木架,打落刑具,火盆倾倒,火星四溅。
或许是想不到会遭到下等人的反扑,再加上刑房太过狭窄,看热闹的人又太多,短暂地竟然被卡罗这个从没有学过剑术的人唬住了。
然而暂时的混乱之后,侍从们也接二连三地拔出长剑。此时卡罗一剑劈下,正巧卡在了木桌里拔不出来。
耳边空气呼啸,卡罗回转身,脸上还带着发疯似的畅快与癫狂笑意,眼中却含着泪水与必死的决心。面对迎面而来的白光,他恐惧地闭上眼睛,最后的念头竟然是:
……我没让你失望吧……
“都住手!”凌厉的女声传来,卡罗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声音和动情时尖细娇媚的呼唤完全不同,熟悉又陌生。
米斯特夫人匆匆闯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翻着白眼还喘着气的子爵,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在场的人全都丢下武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行礼:“大公夫人……”这可是未来的王的母亲。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米斯特夫人才看见人群中呆呆站着的自己的小情人,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喘着粗气,惊讶地看着自己。
卡罗脑子晕晕的,声音与视觉渐渐离他而去。他突然露出一个苦笑,有些黏糊糊地开口,好像在撒娇一般:“米斯特夫人,原来您是……”
他向前一步,却一下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当侍卫为安塞尔打开铁门的一瞬间,刺眼的雪景映入眼帘,飘落的雪花在亮不起来的天光下,显得凄凉又孤独。
原来要到圣诞节了……
安塞尔没由来地想道,眼里是化不开的苦涩,嘴角还带着之前打斗时的伤口,隐隐作痛。
三天,他作为艾姆霍兹家的继承人,男爵长子,竟然没有一个成立的罪名就被囚禁了三天。除了荒唐,他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期间托雷又来了一次,这次他没有再装往日的兄弟情深,反而歇斯底里地揪住安塞尔的领子低吼道:“到底藏在哪里了?那个老妖婆的遗嘱!”
安塞尔克制住自己咳嗽的欲望,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托雷。
“你动我的庄园了是吗?”安塞尔的声音冷硬,拷在一起的双手也揪住托雷的领结。
托雷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