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贱人!”金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眩晕恶心,猛地推开梅林,怒不可遏:“你给我下毒!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原来在这等着我!”
梅林本来就虚弱,被这个力道一甩,摔在地上,手臂打翻了煤油灯,谁也没有发现火焰顺着煤油与破碎酒瓶中酒液的流动悄悄蔓延,点燃了附近的草堆。
“我,我没有……”梅林有些莫名其妙,她哪里知道安眠药不能和酒同时服用。
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吃了睡觉,突然听到金在门口喊她过去,梅林在黑暗中犹豫了好久,终于将放到嘴边的巴比妥重新攥回掌心。
她只是想着将安眠药放在酒里让金喝下去,是不是今晚就能逃过一劫?她还记着维恩跟她说过有办法了,只要再等等他,再等等他,一切就能好起来的。
她相信维恩,就好像维恩相信安塞尔一般。
“你个贱女人!”金一把抓起地上的碎酒瓶,向梅林砸去,梅林躲闪不及,肩膀挨了重重一下,鲜血透过衣服瞬间染红了一片。
金还不罢休,借着酒意揪着梅林的头发殴打她,嘴里咒骂不停,侮辱她的人格,梅林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泪倔强地流下来。
只要再等等……
只要再等等……一切就能好起来的……
或许是她的祈祷有了效果,金的动作停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似的,惊恐的声音在喉头滚动:“天杀的……”
梅林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见身后几排草堆正在熊熊燃烧。
金脱下衣服试图跑过去扑灭大火,巴比妥的药效却突然发作,他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怎么办……怎么办……”梅林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旁边的木板,用尽力气抡起来想要拍灭火焰,却毫无作用,火光照亮整个仓库,甚至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金这回彻底醒酒了,哭喊了起来:“你要烧死我!你要毒死我!你这个……”他骂的更脏,更凶,像个疯狗一样用手和脚撞着地面,口水混着醉酒的呕吐物流出来:“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个贱.货,你是个妓.女!”
污言秽语充斥在耳边,梅林崩溃地大声地哭喊,用力砸了几下草堆,飞起的火星又点燃了旁边的干草。
好像刚刚的爆发已经用尽了她最后的力量。梅林的动作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停了下来,沉默着转身看着躺在地上像烂泥一样的金。梅林的头发披散,眼里无光,眼泪鼻涕鼻血抹得满脸都是,哪里还有以前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模样。火焰在她身后燃烧,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好像张牙舞爪的地狱来的恶鬼。
她的沉默就好像索命的号角。
金害怕了,但还是用大喊大叫来壮胆:“我要报警,你要毒死我,你要烧死我,我要报警把你还有你的姘.头抓起来!让你们都去坐牢!都去……”
“是!”梅林突然大喝一声。
金不敢发出声音,惊恐地看着她。
“我就是要毒死你!我就是要烧死你!”梅林昂着头,仇恨地看着他,眼里也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你怎么还有脸说出报警的!”
眼里的火焰将她的泪水蒸干,将她的双目烧红,也将她的声音变得如磨铁一般:“你说好了!我不在乎了!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你却还要逼我!”
“那好!我其他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你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周疯狂蔓延的火光,在她眼里好像开得正旺的山茶。
为了防止潮湿,草料仓库的门大多是紧闭的,此时滚滚浓烟已经充斥整个空间,梅林说完这些话,被呛得喘不过气,连木板都来不及放下,就转身向门口跑去。
对死亡的恐惧让金爆发了最后一点力量,猛地起身追了上去,终于在门口的时候,扑倒在梅林脚边,紧紧攥住她的脚踝。
“求求你!梅林!救救我!”金怕得要死,低声下气地恳求她,梅林几乎要心软,可下一秒,火焰燎到了他的腿,金又暴露本性地怒吼起来:“你他妈——”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凶恶的表情又令梅林想起那个雨夜惨痛的回忆。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金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的是梅林高高扬起的木板和眼中深入骨髓的仇恨还有梅林身后无尽的黑夜。
一声闷响。
之后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第43章 维恩(四十三)
现在是深夜, 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
梅林抱着膝盖坐在仓库门前第一级台阶上,她的身前是夜晚寒冷的空气,背后是铁门灼热的气息。
她的心也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被复仇的喜悦填满, 一半被惊慌的自责霸占。
她小声抽泣着, 无助地将头埋在臂弯里, 等着被人发现, 她甚至幻想着烧塌的房子将她吞没。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她不是想要去死, 只是突然不想活了。
她想起之前在冬星的时候,莱昂在听收音机,维恩在扫地, 她描着图案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们搭着话。
收音机听的是法国的电台, 好像在读着书摘,莱昂将它们笔记本上。梅林有些好奇, 终于在一个长长的句子之后开口问道:“刚刚那句是什么意思?”
莱昂盯着笔记本, 挠挠头正想怎么组织语言,维恩将下巴抵在扫把顶端, 绿色的眼睛看向她, 缓缓开口:
“要多少力量,多少骄傲, 或者多少爱,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 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要多少力量, 多少骄傲, 或者多少爱?
空气中洋溢着咖啡面包的香气,收音机里放着休息时间的法语歌曲, 维恩跟着哼唱,动听的歌声伴随着扫把的刷刷声,莱昂放下书帮她捡起脚边的碎布条,整齐的码好,时钟钟摆慢慢摆动,窗外下着雪,火炉温暖,黑夜宁静。
她觉得自己最近太幸运了,早上路过邮局的时候突然被喊住,邮差交给她一封家里的来信。她拿了信跑回来,一打开店门,就看见莱昂和维恩已经开始忙活。
他们买下了二楼,取了一间当休息室,正在往里面搬着家具。她被灰尘呛到,掩着口鼻,笑着挥着手里的信封,两个男士跑过来,抢着要念。
信里絮絮叨叨,告诉她父母身体健康,单身的大哥安全退伍带回来了心仪的女孩,寄回家的钱添置了一个小壁炉,街道杀了一头羊,买了羊腿等她回家炖暖锅,邻居家生了一窝小狗,挑了一个最好看的抱回家……
维恩磕磕跘跘地念着,莱昂时不时纠正一下,三个人围在一起,阳光照进全是灰尘的房间,那些尘埃仿佛也变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