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再当仆人了……”维恩闷闷地开口,奥利没有听清,呆呆地“啊”了一声,维恩松开手,笑着看着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保重。”
奥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维恩婴儿般的绿眸里那层懵懂的雾淡了很多,眉头也总是微微皱着,不再像往常那样开心。
重生以来的喜悦和记忆带来的红利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少,他依旧会被这个时代的骄子甩在身后,不过好在他现在意识到了。
“够了!”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沃蕾突然攥着拳头起身提高声音。
她看着扑在艾姆霍兹夫人膝盖上大声哭诉求饶的母亲和亲弟弟,脸烧得通红,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乔治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垂着头,一声不吭。
安塞尔穿着长长的收腰黑色风衣,头发被素白的丝带束在脑后,看上去干练优雅。
安塞尔为她倒了一杯红茶,沃蕾接过来,却因为手抖,茶水全撒在白色的长裙上。
现在安塞尔只是说让他们离开庄园,就不追究盗窃的责任。可沃蕾心知肚明,盗窃只是他们种种罪行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他们竟然想要谋害大英的男爵继承人,而且那场坠马事故同样将大英的上校、男爵以及伯爵继承人置于危险之中。
安塞尔明明已经宽容至此了,竟然还不满足。沃蕾红着眼睛,将茶杯底剩下的那点水喝掉:“我们会离开的。”
安塞尔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之前答应过你,会支付你的嫁妆,这句承诺依旧有效。”
“感谢您的仁慈。”沃蕾提起裙摆,弯腰行了个礼,或许因为抽泣,锁骨更加明显,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又瘦弱了不少。“只恳求您,将这份承诺换成微薄的钱财,好使我们一家在找到营生之前不至于露宿街头。”
“我会的。”安塞尔点点头,“你还可以带走你全部的衣裙礼物随你处置。”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有个几百镑,足够他们还一部分债务,沃蕾想再道谢,却哽咽地发不出声音,只能转身拽起还趴在地上的家人,乔治过来帮她,四个人失魂落魄地出去。
艾姆霍兹夫人有些于心不忍,轻轻开口:“他们欠了多少钱?”
安塞尔从椅子上拿起那个文件袋,方才他从里面拿出了爱丁堡那边出示的证明,现在又从里面掏出了几份报告与字条。
安塞尔将这些都递给艾姆霍兹夫人,夫人看了几行神色凝重起来,等全部看完有些仓惶地抬头。
安塞尔无喜无悲地开口:“您知情吗?还是您默许的?”
夫人脸上怒意涌现,猛地起身,“亏我还为他们求情,没想到背地里还想害我们,我要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她发完火,好像小孩犯错一样局促不安地看着安塞尔:“我不知情,妈妈怎么会害你呢?我……”
夫人话没有说完,安塞尔已经轻轻地抱住她,似乎从十二岁去法国之后,两人就没有再拥抱过了。
“我相信您。”安塞尔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怕惊扰了难得的温情时刻。
“对不起……”夫人抱紧儿子,“我只是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没有想到……”
“我明白的。”安塞尔轻轻拍拍母亲的背,柔声细语,就好像小时候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哄一样。
“这么多年辛苦您了,以后可以更多地相信我……”
现实哪像是童话,灯神还是一次次地重蹈覆辙,被名为责任的虚无之烟,拴在神灯之内。
维恩见沃蕾他们都出来了好久了,会客室的门还没有打开,有些担忧地站在楼梯口。
又过了一会,安塞尔和母亲一起走了出来。
安塞尔正在小声说着什么,突然看见楼梯扶手拐角处探出一头蓬松卷发的脑袋,好像小猫似的,紧张地偷看,和他对视以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接着维恩整个探出身子,笑容明艳,兴冲冲地就想要跑上来。
突然,维恩又顿住了脚步,畏惧地看着方才被墙壁挡住的艾姆霍兹夫人。
艾姆霍兹夫人清了一下嗓子,别过脸去。
安塞尔看懂她的意思,笑吟吟地小声喊道:“维恩!”
维恩的情绪完全被安塞尔牵着走,看见他笑便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相比之前的笑容多了几分羞涩与忐忑。
安塞尔从螺旋的楼梯上跑下来,维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害怕他摔倒。
等到了最后几级台阶,安塞尔突然停住,维恩意识到什么似的张开双手,下一秒,安塞尔也张开双手,一跃而下,好像一个飘忽的梦得偿所愿落在他的怀里。
维恩借着冲力转了两圈,手臂紧紧扣着安塞尔的腰,风衣上长长的飘带甩在身后,好不容易停下来,他也顾不上礼貌与否,就是不愿意松手了,偷偷抬眼看夫人的位置,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维恩放松起来,手臂一用力,将安塞尔抱得更高。空无一人的大厅,安塞尔也没有那么害羞,拨开维恩散乱在额前微卷的发丝,鼻尖对鼻尖蹭了蹭,就吻了上去。
第38章 维恩(三十八)
沃蕾走到马车边, 转过身子看向安塞尔,红色的马车,绿色的花园, 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下, 她穿着白色纱裙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
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 眼角带着擦不去的浅红色泪痕, 皮肤几乎要在阳光下变得透明。
“表哥。”
沃蕾的声音轻轻的, 却和以往的轻声细语大不相同。
安塞尔点点头, 向她走去。
“现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实在是有为自己辩白的嫌疑。我看你看过的书,只是想和你有更多的话题,我打探你的日程, 也只是想和你装作偶遇并排走上一小段路。”发丝沾上干涸的嘴唇, 沃蕾的声音打着颤:“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表哥。”
“我相信你。”安塞尔眼睛里全是真诚与温柔。“你不用解释的, 我相信你。”
沃蕾听到这两句话, 垂下头,手指揉着眼睛, 嘴唇颤抖了好久, 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仰起头, 看向刺目的阳光,扯着哭似的笑容:“您别惹我哭了, 我的眼睛好痛……”
对比起她刚来庄园时端庄美丽的样子, 现在这个仰着头试图止住眼泪的少女让人心疼不已。
“那就别哭了。”安塞尔伸手摸摸她干枯的头发, 拇指擦过她的眼角,将上面的湿润抹去。
沃蕾瘪了几次嘴, 眼睛闭了又睁,长叹了一口气,才勉强开口:“我还记得那天在猎场的舞会,你说我不是爱你,我只是爱婚姻。”
“对不起。”安塞尔道歉道:“我竟然对您说了这么失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