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听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那我,在家里等你。”
爷爷还是摇头,“我不放心。”
知乐说:“你放心呀,我会很乖。”
爷爷笑着摸摸知乐的头,眼中却在叹气。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那爷爷就不会不放心了。知乐这样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小时候偶尔受到欺负,知乐明白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后,也曾向爷爷述说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得到的回答便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谁知道哪样更好呢。好好的,努力的,快乐的生活就好了。”
知乐一直这样生活着。
但今晚爷爷的提议和那通电话,让知乐生出些不安和害怕来。很多事他都懵懵懂懂不太能立刻明白,但直觉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
知乐翻了一页,重新提笔,在空白处写字。
“知乐,该睡觉了。”爷爷进屋了,喊道。
“哦。爷爷晚安。”
知乐忙脱了衣服,将鞋子鞋尖朝外摆整齐,钻进被窝里躺好,关掉灯。黑暗里,他睁着眼静静倾听门外的动静:关院门,爷爷的脚步,咳嗽声,隔壁房门关上……
世界安静下来。
知乐整个缩进被窝中,用被子将全身蒙的严严实实,被子外面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他在里头跪趴着,从枕下摸出手电筒,打开,黄色的灯光照亮他的双眸。知乐神情严肃,对着笔记本,认真思索,不时涂涂画画。
他知道自己比别人迟钝一点,但没关系,慢慢思考,总能想明白的。
片刻后,知乐吁了口气,终于理清了思路。
【爷爷生病了——要去大医院治疗——不放心我,不能去——如果我定亲了,爷爷就放心了——爷爷就能去治病了——所以要定亲】
知乐紧紧盯着这些字,虽然其中的细节仍旧不是全部清楚,但已然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知乐看了许久,最后趴在上面睡着了。
第二天,知乐早早起床,对爷爷说道:“爷爷,我要媳妇。”
爷爷一愣:“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又,愿意了。”知乐认真道:“书上说,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爷爷打量知乐神色:“知乐,这种事不要勉强。”
知乐摇摇头,表示不勉强,很愿意的。
爷爷接着道,“如果答应了,你得去他们家里,跟他们生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这样也可以吗?”
知乐悄悄攥紧了拳头,抿抿嘴唇,郑重点头:“可以的。”
爷爷没有说话,眼中反而浮起犹豫之色。
知乐拉起爷爷的手,爷爷的手苍老而布满厚茧,却让知乐觉得温暖心安,“爷爷会,去看我吗?节日,会接我回来吗?”隔壁华婶婶他们节日里常接他们嫁出去的女儿华姐姐她们回来一起过节的。
爷爷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会。会去看你,也会接你回来过节。”
知乐没有去问媳妇是什么样的人,爷爷也只告诉他是很好很可靠的人家。反正听从爷爷的安排就对。过两日,他们就要上门来拜访,正式见面了。
爷爷给知乐买了新衣裳,是平日里很少穿的白衬衫,黑西裤,还有新皮鞋。
“好像服务员哦。”知乐穿戴整齐,试给爷爷看。
“瞎说!”爷爷佯装生气:“明明像王子,有钱人家的小王子!”
知乐便哈哈的笑起来,背着手,学电视里王子的模样,挺直腰板走来走去。
他觉得自己头发有点长了,搭在眉眼上,便去村头王二婶家的理发店剪头发。
“剪一点点!”知乐伸手比划着:“千万,别剪坏了啊。”
书上说,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定不能留下不好的形象,而发型非常非常重要。知乐再三叮嘱王二婶,紧紧盯着镜中剪刀的每个起落。
“听说你要说媳妇了。”王二婶问。
“嗯!”
“男媳妇还是女媳妇啊?”
“男的!”
“恭喜恭喜啊,我们知乐也长大啦。”
“谢谢,”知乐从镜子里望着二婶的眼睛,笑着道谢,又说道:“所以,头发,一定要弄好。”
“明白明白!放心放心!保证给你弄好。”王二婶笑呵呵道:“再说,就算头发剪坏了,你也是我们全村最靓的仔,莫担心莫担心。”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知乐说亲的事,跑来跟爷爷打听,顺便帮家里打扫卫生,小孩们也来了,围着知乐转。
“哦哦哦!喜糖喜糖!知乐哥哥,给喜糖!”
知乐两手空空,只得跑去村中小商店买了些棒棒糖,分给他们,自己也含了根。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意识到,说媳妇真的是件大事。
到了这一天,知乐很早便起床,认真洗了个澡,换上爷爷准备的新衣服,还往头上喷了一点发胶。
长形衣镜里,知乐肩膀略薄,却身形匀称,双腿修长,五官俊秀,皮肤白皙,黑色柔软的头发搭在眉梢,眉眼纯净。他嘴唇红润,下唇边上一粒小痣,唇角总是微微勾着,仿佛时时含着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透着股健康干净的少年气息。
嗯,我就是村里最靓的仔!
知乐弯起眉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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