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没有说话。
难以忍受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容因说完这句话都不敢去看他哥的表情。容泽惯着他是挺惯着他的,可一旦严厉起来也非常严厉。他不会动手揍容因,甚至不会骂他,只会让他自己好好反省,然后坐在沙发上用冷淡的目光一边看一边问容因知道错了没有、错在哪里了还有下次还做么。
每当这种时候容因都不敢再造次。
大概是容泽一手把他带大的原因,平常还好,一旦犯错,容泽冷脸了,容因都会下意识开始反省自己。他分明也没有比容因大几岁,可有了跟没有似的父母、体弱多病的弟弟都逼着他不得不强大起来,否则那时候还这么小的容因要怎么办呢,他甚至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抬头看我。容泽说。
容因条件反射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怎么了嘛
因因长大了。容泽缓缓说,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很正常。像个真正的长辈。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不要急着做决定,毕竟你的选择有很多。
容因又把头低下去:知道了嘛。他和容泽说话的时候总在不自觉地撒娇,嗓音又糯又甜,和平常半点不一样,娇娇的,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来哄我。
容泽叹口气:马上放假了是不是?我让人去接你,东西收拾一下。他没有半点给容因拒绝的余地,直接下决断。
江予珩坐在容因身侧,没有入镜,但也没有顺着容因的意思到一边去,只是用手指拨弄着小碟子里的水果,看不出在想什么。
容泽说话的时候他就默默地听着,一句话没说。
容因踌躇一会儿:一定要回去吗?
因因不想回来?容泽反问他,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有啊容因慢吞吞地说,就是觉得有点麻烦,还要收拾东西,而且我的同学没几个回家的,这不是才开学嘛。
嗯,那就别收拾了。我过去吧。容泽不紧不慢地说,正好,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啊?那还是我回去吧。容因连忙摆手拒绝,不给容泽反悔的机会,不麻烦不麻烦,我回家看哥哥怎么会觉得麻烦呢,我恨不得立刻回去呀。
容因转换对策,眨眨眼,甜甜蜜蜜地说:我好想哥哥呀,好久没见到哥哥了,哥哥有没有想我呢?
容泽总算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意有所指地说:想啊,我怎么不想。不想的到底是谁,自己心里清楚。
见他态度似有软化的迹象,容因赶紧又说了一箩筐肉麻话,什么最喜欢哥哥、真想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之类的,怎么肉麻怎么来。
他和容泽撒娇撒惯了,做错事不想被罚就会这样和他哥说话,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江予珩,甚至有越聊越起劲的意思,表情丰富,活泼极了,看上去倒一点儿也不像往常的样子了。
江予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容因。
即使是和傅敛相处的时候,他也鲜少会露出这种表情。虽然江予珩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傅敛和容因相处的时间更长,容因在他面前会更随意一些。
有很多时候,他们之间的话题江予珩都无法插进去。
哎呀就是这样啦,那哥哥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吧。容因笑得灿烂,雀跃和欢喜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刚刚不是还在抱怨容泽管他管的紧,一点也不想回去吗。
江予珩看着他和容泽聊了两个小时,还没有要挂掉的迹象,不由轻轻碰了碰容因的脚:明天还有训练,还没放假。
话一出口才惊觉酸味都要飘满整间屋子了,偏偏容因向来迟钝,根本察觉不出来,还挥挥手让他别吵。
好不容易等他聊完,就真的要去睡觉了。
江予珩默默地给容因泡了牛奶,欲言又止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
容因捧着牛奶乖乖喝,今天十分好说话,一点没有嫌这嫌那,按理说江予珩该松口气,他却心里莫名更加不舒服了。
聊完了。
嗯嗯。容因点头,高兴地说,哥哥说怀铮哥给我准备了礼物,要等我回去收呢。他开始碎碎念,是什么礼物呢,啊好想快点知道,希望他不要再给我准备学习资料了,我都大学了还准备什么啊
这个名字在刚才容因和容泽的对话中出现的十分频繁。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和怀铮哥一起出门,他容因兴致勃勃地要和江予珩分享,却被江予珩一把捂住唇,制止他继续说话。
还不睡觉,明天要不要早起。江予珩垂眸,起不来要去跑圈吗。
容因眨巴两下眼睛,弯腰凑到江予珩面前认真端详他一会儿,突然出声:江予珩,你是不是生气了?他语气透着新奇,你不高兴吗?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江予珩心想,你一晚上光和哥哥打电话了,有跟我说几句话吗。
但他没说出口,避而不谈道:没什么,我没生气。
那就是生气了。容因十分笃定,我听说这样说就是非常生气的意思。
别生气了啊,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笑意,身上特有的暖香一下子凑近,柔软的唇印了上来。
江予珩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空白。
亲亲你,别生气了。容因说,哄你一下,江予珩,别生气了。
放假那天天气很好,凉爽极了,江予珩送容因到了校门口,容因挥手和他再见。
江予珩看了他一会儿,对他笑了一下。
等我回来。容因上了飞梭,笑盈盈的,拜拜!
傅敛关了窗户,坐回容因身旁,不经意问:你那条人鱼呢?怎么没看见,他不是最喜欢跟着你了。
容因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安瑟。那天安瑟突然出现之后,容因就跟傅敛说了这件事,毕竟在皇宫的时候主要是傅敛负责养他。虽然人鱼放在容因的房间,但他忘性大,人鱼还小的时候总是忘记给他喂营养剂,要不就是喂的太多了,最后只好让傅敛每天记得喂食。
哦,哥哥让人把他先带回去了。
傅敛没再继续问。
飞梭速度很快,不过三个小时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容因下来的时候竟感觉这里有点陌生,好像已经习惯了学校的生活,突然再回到这里,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站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卫长看见容因,立刻迎上来,行了个礼,恭敬道:殿下安好。陛下让我们先送您会寝殿,他说晚点再过来找您吃饭。
容因点点头:辛苦了。
侍卫长肃然道:我们的荣幸。
行李被提前送回来,容因的兴奋劲因为容泽没在场消退一点,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梭,虽然不久,还是有点累,他蔫蔫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敛跟在他身后道:休息一下吧。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容因寝殿前那条长长的走廊,容因打起精神,加快了步伐。
走上那条长廊的地方有一个小台阶,容因往常都会注意,但长途旅行多少让他的精神不再那么集中,竟然一时不注意绊了一下。
因因!傅敛一惊,就要伸手去拉他。
然而他还没碰到容因,一侧的花树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直直地在他面前接住了快要摔倒的容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