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安娜姐确实有头晕的毛病,但从没想过她的病因竟是如此,不由得感叹无私的母爱:“安娜姐,你真是个好妈妈。”
“天下父母心,现在你可能还感觉不到,等你肚子里的孩子有那么大的时候。”安娜姐用手跟我比划着,“你就会强烈的感觉到,你的身体里有一个新的生命在慢慢地长大,他是你的孩子,每一寸血肉都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你会对他有感情,会爱他,会每天都想着他,等再大一点,他还会踢你,你会觉得痛,但是会很幸福,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我虽然没有怀孕,但是我依稀能从安娜姐的描述里,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感觉,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也是最无私的爱。
我忽然有种冲动,不想再继续欺骗她。
“其实我没……”
“怎么了?”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安娜姐回过神,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我,我看到她的眼里,闪动着对新生命的向往,心中蓦得一动,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想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也是。”安娜姐揉了揉略显倦色的眼睛,“其实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就是看到你太高兴,一时忘形了。你也早点去睡吧,孕妇不能熬夜,会影响到孩子的。”
我点了点头,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安娜姐的眼睛,明明只是一场误会,心里却腾起一股心虚之感,仿佛此时此刻,我正在刻意的欺骗一个期盼孙儿诞生的婆婆。
我丢下一句“晚安”,仓皇而逃,与刚才我进去时,那雄心勃勃想要把误会解释清楚的情形截然相反,内心似乎打着一面鼓,让整个人在走出安娜姐的房间后,仍无法平静。
我忽然感觉到很累,那种从心底深处蔓延来开的罪恶之感,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从三年前,我第一次以沈林奇正牌女友的身份站在公众面前,欺骗所有人的时候开始,我从没想过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会不会伤害到谁。可是今天,我忽然意识到我错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年又一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沈林奇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我不想伤害安娜姐,不想欺骗她的感情,更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我决定为我和沈林奇所闯下的这场祸,找一个解脱。
书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道微光,我推门而入,心情有些沉重。
沈林奇果然还没睡,他坐在书桌旁,正仔细翻看着面前的一叠文件,听到动静,抬头看我,目光在流转的灯光里,前所未有的柔和。
“有事吗?”他明知故问。
“你觉得呢?”我站定,毅然迎上他的目光。
“跟我妈说清楚了?”
“……没。”我咬了咬牙。
我看到他翻了一页手中的文件,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我不忍心。”事已至此,我决定对他直言,“安娜姐是个好人,连我都不想让她难过,但是我不明白,你是她儿子,为什么还要欺骗她?你也看到了,她以为我怀孕心里有多高兴,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失望吗?”
沈林奇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我对视,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跟她道歉,把真相告诉她。”我说。
“你的意思是,告诉我妈真相,她就不会伤心了吗?”他突然站起,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刚才我站着,他坐着,我尚能有信心与他对抗,可是现在,我立刻察觉到了那朝我袭来的逼人气势,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至……至少不是继续欺骗她。”
“那是不是也该跟她坦白,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呢?”他面不改色,步步紧逼,伸手松了松挂在脖子上的领带。
“也……也可以啊……”说话间,我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这样我妈不是会更伤心吗?”他把手摁在我头侧的门板上,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眼眉微挑,目光带着挑衅的意味。
我整个背都贴到了门上,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我不禁有些郁闷,为什么男人都爱来这套,非把人逼得无路可退,才能显出他们的强大吗?我看未必,连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我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
我忽然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直起身,迎上他的目光,我说:“那总比继续欺骗她要好!或者,沈总你有更好的高见,不妨说来我听听。”
沈林奇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忽然蹦出一句话来:“你不觉得,要消除谎言最好的方法,是让谎言成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