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97】</h1>
裴元彻朝她伸出手来, “去了就知道了。”
看着眼前那只修长的手,顾沅犹豫片刻, 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将她扶起, 见她穿得单薄,又唤谷雨拿了件烟粉色绸缎长衫,亲自给她披上, “外头起了风, 仔细吹得头疼。”
顾沅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站在她的面前, 垂着眸, 神色专注的替她系着衣带。
这个角度看他, 他的睫毛垂着, 显得格外长。
鬼使神差的, 她突然说道, “其实,宣儿长得还是有几分像你的。”
系带的手指微顿,裴元彻薄唇抿着, 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向她。
顾沅敛眸, “低头专注的样子很像。”
她是又想宣儿了?
裴元彻面色微僵, 熟悉的愧疚感再次占据了心脏, 他想说些话来安慰顾沅,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他是最没资格来安慰她的。一刹那, 矛盾、自责、悔恨在心头纠缠, 那种深深地无能为力之感,像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静默片刻,他哑声唤了句“沅沅”。
顾沅见他神色沉重,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合时宜了, 低低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翻旧账,只是随口说一句……我不提了。”
他们都很清楚,宣儿是他们心头一道无法磨灭的伤,一戳一个准。磨不平,治不好,也只能努力不去想,才能继续平静的过日子。
“走吧,再不出门天都要黑了。”顾沅挤出一抹笑来,笑意并未达眼底。
裴元彻俊朗的脸庞微暗,沉沉的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一道出了门。
凤仪宫外早有轿辇候着。
俩人共乘轿辇,一路上,裴元彻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顾沅聊着些闲话,诸如今天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他问,她答,一来一回的聊着。
也不知轿辇前进了多久,只知道位置越来越偏僻。
等绕到一向人迹罕至的后宫西北角,顾沅疑惑的看向裴元彻,莹润的眸子仿佛泛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快到了。”
裴元彻道,又吩咐抬轿太监,“到前面那扇门停下。”
太监应诺,走了百来步,稳稳当当的放下轿辇。
裴元彻扶着顾沅下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进去吧。”
顾沅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看了他一眼,便和他一同往那道门里去。
这一踏入,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由得呆在原地。
身后是朱墙琉璃瓦的恢弘皇宫,而眼前是一座朴素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大门关着,上面还贴着簇新的桃符和红灯笼。
这院子,俨然便是她在肃州时住的那套。
裴元彻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见她眉眼间露出怅然之色,他心间一阵复杂,一会儿高兴自己的这番准备她挺喜欢,一会儿又不悦于她还眷恋逃跑时的日子,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交织,直教他舌根发苦,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他低声道,“沅沅,进去看看。”
顾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扶着肚子缓步走向那门。
门一推开,院子里熟悉的场景也一一在眼前展现——
水井旁,身着灰袄的虎子拿着斧头在劈柴,一袭黑袍的顾风沉默的拿着小刀雕木头,后院升起袅袅炊烟,王妈一边系着围裙,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喊着,“虎子,柴火劈好了没?灶上等着用呢。”
几人见着门开,不约而同的往门口看,当看到顾沅和裴元彻时,先是一怔,旋即热切的打着招呼,“主君,夫人,你们回来了。”
顾沅静默的立在门口,看着这分明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画面,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爬遍全身。
“虎子,王妈……”
顾沅轻唤了一声,视线最后落在沉默寡言的顾风身上,迟疑片刻,喊道,“顾风?”
顾风放下手中的活儿,无比恭顺的朝顾沅行礼,“皇……夫人,属下在。”
他这话一出,顾沅的眼圈不禁红了,稍缓心神,才微笑的“嗯”了一声,“再次见到你们,我很欢喜。”
刹那间,虎子、王妈和顾风的脸色皆有些动容,他们有许多话想说,可碍于顾沅身旁威严的男人,只能强忍着情绪,继续扮演他们的角色。
裴元彻感受到顾沅波动的情绪,眼角余光淡淡的瞥了一眼黑衣的顾风,嘴角绷起。他伸手揽住顾沅的肩膀,稍微附身,仿佛快要贴着她的脸庞,嗓音极其温柔,“沅沅,咱们进屋看看,嗯?”
顾沅垂下眼帘,轻声说了句好。
俩人一同走进里间,小春小冬两丫鬟也早就候着了,穿着寻常的衣裳,嘴里亲切的唤着她“夫人”。
屋内的摆设布置,大到桌椅柜床,小到喝水的茶具、书桌上的笔洗砚台,一应与肃州小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裴元彻带着顾沅逛完寝屋,又带她去后院逛,后院也开垦出一大块地来,一边种草药和蔬菜,一边种着果树,还架起一块篱笆,种了许多花。
看着那郁郁葱葱又生机勃勃的后院,真有种回归田园的感觉,可是一抬眼,便能看到远处宫殿金光灿灿的屋顶,看到屋檐上的鸱吻在落日余晖下形成的暗色剪影。
顾沅缓缓转过身,看向身侧高大的男人,眼眸清澈如水,“多谢你。”
裴元彻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顾沅环视了一圈周围,漫不经心问道,“准备这些费了不少功夫吧?还有王妈、虎子、顾风他们,你是怎么找来的?”
“院子造起来并不费劲,就是将肃州院内的那些东西运到长安来稍微麻烦,路上耽误了些时间。至于伺候你的这些奴仆,那婆子一家朕已经安排进了长安,那两个男子都在你兄长手下当差,朕与你兄长一说,他便答应将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