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春雨初歇的山林间,湿润的雾气与天际的云层似连非连,像是一对缠.绵亲密的眷侣。
被临清筠抱着走下马车时,江殊澜便发现马车外只有夏问一人。
“叶嬷嬷呢?”
平日里江殊澜要出门时,叶嬷嬷都会和夏问一样跟着。
临清筠温声解释道:“叶嬷嬷还在公主府里,会一切照旧。”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府里了。”
江殊澜想起来,皇帝如今应还在四处搜寻林老先生的踪迹。临清筠带她离府的事的确需要暂时隐瞒。
平日里无事时,江殊澜与临清筠都会待在府里闲散度日。叶嬷嬷会操持府中一应事务,比江殊澜更常出现在人前。
叶嬷嬷是江殊澜的贴身侍女,江殊澜外出时她都跟在一旁。她留在府里,便能营造出江殊澜与临清筠都还待在府内的假象。
“那这几日,谁替我绾发梳妆?”江殊澜故意问。
临清筠道:“我会比她做得更好。”
江殊澜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很好。”
近来都是临清筠在做这些事。叶嬷嬷还悄悄朝江殊澜打趣过,说她都快无事可做了。
若说前段时间的临清筠还不算熟练,如今想起了前世记忆的临清筠便是已经十分有经验了。
前世他们成亲后,每日都是他帮江殊澜挑选裙衫为她换上,再为她绾发描眉。
和每日睡前、醒来时的亲吻一样,是临清筠与江殊澜早已刻入心底的习惯。
临清筠抱着江殊澜走上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夏问带着此行的衣物远远跟在后面。
“临大将军,刚才在马车里时,你也觉得紧张吗?”
勾着临清筠的脖颈,江殊澜微仰着头问。
“心跳好像要比在府里时更快些,”江殊澜略带狡黠,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因为在马车里时,你也觉得比往常更刺激些?”
临清筠微微俯首,贴在江殊澜耳畔低声道:
“澜澜似乎也这样觉得?”
江殊澜被他问得一噎。
是挺刺激的……
江殊澜强忍着脸上的热意,轻声控诉道:
“书桌边,马车里,你下回还想选在哪儿?”
临清筠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建议道:“不如听澜澜的?”
江殊澜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巴,故意道:
“那我们先歇两个月,怎么样?”
“好,听你的。”
江殊澜纤细的食指在临清筠的喉结上流连轻点,柔声道: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澜澜没当真,就不算骗了。”临清筠面不改色道。
江殊澜揶揄道:“原来临大将军在耍无赖这件事上,也越发熟练了。”
“也?”
临清筠低声反问道:“澜澜觉得,我还有什么事也做得越发熟练了吗?”
江殊澜:“……明知故问。”
临清筠轻声笑了笑,“多谢殿下耐心配合。”
江殊澜已经发现了,临清筠在其他事情上都对她有求必应,唯独在某些时候,他会更加强势些。
这应该是临清筠少有的会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每回临清筠都能把握着尺度,带着江殊澜在疲累与欢.愉之间不断沉.沦。
不过得益于临清筠越发娴熟的技巧,后者总是会占上风。
所以她也只是嘴上调笑他几句,舍不得真与他一起禁欲两个月。
就算临清筠做得到,江殊澜觉得自己或许也忍不住。
山间的春景独好,与临清筠一起行在这条她曾走过的小路上,看着并不算陌生的草木山石,江殊澜心底的感觉有些复杂。
立足于此刻,她整个人都觉得十分放松自在,心里也充盈着幸福与满足。
但下意识回想起她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时的心情,江殊澜难免有些怅然。
那时的她时日无多,只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拜访林老先生。
在那个雪夜骤然病倒,身体底子在一夕之间被耗空,江殊澜是心有不甘的。
被还未暴露的荷雪扶着一步步艰难地往山上去时,江殊澜心底甚至生出了一些陌生的情绪——怨恨。
她先后失去了母后与父皇,连自己也莫名病倒,被所有医者断言活不了多久了。
那时的江殊澜止不住地想着,老天爷在她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中放满了幸福与欢乐,为何却又在一两年间悉数收回。
她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却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有很多灰暗的念头在滋生。
直到走进这片竹林,她看见了临清筠。
那时他安静地站在那儿,长身玉立,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温润柔和的笑意。
像在等什么人。
“临清筠,那时你是不是有意先到了这里,等我?”
临清筠垂眸,对上她温柔的眼神,轻声道:
“嗯。”
“邢愈查到的那些关于林老先生的消息,也是你故意透露的?就是想让我找过来?”
“对。”
江殊澜心里又疼又软,“那你为何不……”
顿了顿,她没能问下去。
她知道,那时病中的自己满心戒备,或许即便他主动去找她,她也很难接纳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完全陌生的人。
“为何不直接去找你吗?”临清筠接过她的话。
江殊澜点了点头。
“澜澜,那时你还不认识我。”
临清筠温声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让你重新认识我,然后我才能重新走近你。”
后来的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愿。
“好在,这回是我先来找你的。”江殊澜柔声道。
没让他在两人隔着的距离里期待又失落,想靠近却又不敢贸然打扰。
“所以,原谅我之前曾忘记过你,好不好?”
时至今日,她也没能想起来儿时与临清筠相处的任何记忆。但临清筠却从未忘记过。
江殊澜一直觉得自己还欠临清筠一个道歉。
临清筠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的笑意,俯首吻了吻她,“没怪你。”
也就不需要原谅。
江殊澜已经把世间最珍贵美好的东西——她的爱意,给了他。
穿过两人前世相遇的那片竹林,江殊澜看见路边有朵朵无名的小花,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这座山后面有一处百花泉?”
临清筠目光微敛,不动声色道:“嗯?”
“你忘了吗?”
江殊澜细细回忆,“林老先生说因为那附近开了很多花,才被他的夫人取名为‘百花泉’。那处泉水澄澈而温热,久浴其中会有助于心神舒缓。”
前世是江殊澜住进竹院后不久,林夫人才发现那处百花泉,据说还无人去尝试过。
“但那时我病中体弱,林老先生便特意叮嘱我不能去。我还遗憾了好久。”
“你去过吗?”江殊澜问。
临清筠与她一同在林老先生那儿借住时,临清筠偶尔会离开几个时辰,她也不知道他是下山办事了还是做别的什么去了。
临清筠如实道:“没有。”
“那……这回试一试?”江殊澜笑盈盈地望着临清筠,建议道。
“好,我陪你。”
江殊澜悠悠然地摇了摇头,“不用陪。”
“我们各待各的,安静放松地享受一下温暖的百花泉,如何?”
“不如何。”
“这回连表面同意都省去了?”江殊澜戳穿道。
她还以为临清筠会像之前那样,无论她说什么都应下,然后又都不算数。
“还是应该坦诚些。”临清筠温声道。
“我想和澜澜待在一起,不想分开。”
江殊澜哭笑不得,又道:“那说好了,可以待在一起,但不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