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筠侧首轻轻吻了吻江殊澜,“好。”
他知道,江殊澜是想让他换下身上沾染了鲜血味道的衣服。
她什么都不问,因为她并不在意范明真是如何死的。
但她想让他远离那些脏污的东西,即便只是范明真鲜血的味道。
因为在江殊澜眼里,临清筠一直是那个与她在竹院相识的温润君子,如至简至洁,不染尘埃的玉石。
即便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江殊澜也并未发现,临清筠其实早已与那些血色或暗色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甚至,他就是它们。
屏风将明媚的日光与春景遮挡在外。
温热的水中,江殊澜坐在临清筠身上,勾着他的脖颈,亲密无间地与他接吻。
不知是因为逐渐加深的吻还是因为蒸腾的热雾,江殊澜白皙的肌肤很快便染上了缕缕红霞。
身子发软,她只能攀着临清筠的肩借力,微喘着气在临清筠耳边轻声问:
“皇帝今日与你说了什么?”
临清筠温柔地拨开她身前的湿发,哑声道:
“他说你一直在暗中袒护着范明真。”
江殊澜蹙眉道:“他胡说的。”
这么蹩脚的挑拨离间都用上了,看来那个太监的死让江黎乱了阵脚。
“是吗?”临清筠故意问。
“澜澜未曾告诉过我荷雪给你下毒的事,也未说过范明真、江柔和江黎都参与其中。”
江殊澜心神一顿。
的确。
她毫无保留地将父皇与母后的真实死因告诉了临清筠,却从未与他说起过当初自己为何会遣荷雪离开公主府,也未提起过自己曾被下毒一事。
因为她一直记得前世临清筠因她的安危费了多少心神,这回既然避开了,她便不愿让他再担心一回。
她如实道:“我没喝下那杯毒茶,他们也没能伤害到我,我不想你因此太忧心我的安危。”
这一世,江殊澜越发深刻地感觉到临清筠对她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是以不愿让他更加不安。
临清筠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托着江殊澜的下巴,引她靠近自己,鼻尖触着鼻尖,气息交融间,他意味不明地问:
“没喝那杯茶吗?”
江殊澜立马道:“自然没有,我不是好好地待在你身边吗?”
临清筠沉默地埋首于她颈间,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温软柔和的味道,眸色晦暗至极。
此时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但他与她曾被那杯毒茶剥夺了数十年的时光。
即便这一世得以避免,临清筠也丝毫无法释怀。
他相信江殊澜也无法淡然地将当初的遭遇揭过。
可在他还没想起这些记忆之前,江殊澜一直独自承担着这些过往的重量。
自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起,临清筠心里便一直疼着。此时紧密地拥着她,那阵疼痛却不减反增。
他的澜澜先于他走进这个世界,在他一无所知时便主动靠近他,将自己的所有真心与爱意捧给他看。
纵着他,顺着他,爱着他。
却对自己心底的沉重只字不提。
最初,临清筠以为江殊澜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仔细调查过江殊澜生命里的每一个人后,他才能确定她不曾有过任何心动的经历。
他便以为又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错觉罢了。
此时临清筠才明白,透过他,江殊澜看见的仍然是他。
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作为她的夫君,他本该为她遮风挡雨,替她分担所有的难过与疼痛。
但他却让江殊澜孤身一人面对那些遗憾与伤痛,她还不得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规避那些与常理相悖的事情。
其实很多次他都差点穿过迷雾看到真相,却一次次错失。
他以为自己已经爱她爱到了极致,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爱人。
临清筠抬眸,深深地凝视着江殊澜,忍着心底密密麻麻的疼痛吻了上去。
江殊澜习惯性拥着他回吻,却发现这个吻异常深情而用力。
像是承载着什么她看不透的痛与憾。
但江殊澜未来得及深思,便被骤然消失的距离弄得微懵,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惊呼。
他揽着她,扣着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吻与拥抱的力度传达至彼此灵魂的最深处。
见她有些紧张,临清筠还缓缓地轻抚她的背,嗓音低沉地安抚道:
“别怕,我在这儿。”
江殊澜累得力竭时,临清筠才抱着她回到榻上。
临清筠很快用内力帮江殊澜烘好了头发。看着她已经有些困倦的模样,临清筠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浅克制的吻。
“要你抱着我睡一会儿。”
江殊澜累极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便想在用晚膳之前先歇一歇。
“好。”临清筠在她身边躺下,动作熟稔地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
嗅到临清筠身上熟悉的味道,江殊澜安心地放松下来,任由倦意将自己包裹。
在临清筠怀里时,她总能睡得很好。
这是前世便有的习惯。
但她将睡未睡时,却听见临清筠在她身边低声道:
“幸好,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字字清晰无比。
临清筠轻轻吻了吻她的唇,低哑的声音里裹着迈过了漫长岁月的眷恋与爱意。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殊澜呼吸骤乱,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眸子对上临清筠眼底化不开的在意与思念时,她倏地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晚安~
第六十七章
江殊澜很难说清自己在这一瞬间的感受。
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毕竟并非人人都有机会重回爱人身边。
可在听见临清筠的话时,江殊澜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也有点难过。
她有那么多的爱,却没能一一让他知晓。
所以他才会在走过那段漫长的孤独岁月时,在无望地等待她时,以为她不要他了吗?
“我没有。”
眼泪一开始便止不住了,江殊澜带着浓重的哭腔,低泣着说。
“我知道。”
临清筠心疼地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温声道。
临清筠不难猜出,江殊澜应是在他回京前不久才有了前世那些记忆。而在接他回城之后,江殊澜便一直竭尽所能地在爱他。
但临清筠克制不住地在心底觉得嫉妒——
那时的临清筠先他一步看到了江殊澜更加鲜活明媚的模样,也先他一步拥有江殊澜更加大胆直白的爱意。
他明知无论自己有没有前世的记忆,江殊澜爱的都是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满是缺憾的前世,只是一直相拥着,用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心情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像是一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小动物,江殊澜满是依恋地窝在临清筠怀里。
无论临清筠怎么轻声劝哄,她仍一直哭得停不下来。
江殊澜从未想过,自己不仅能回到临清筠身边,那些共同度过的一个个日夜也终于不只她一人知道,记得。
也是此时彻底放下心神,江殊澜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隐隐期盼着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临清筠怀里哭一场。
不需要合理的解释与理由,也不必忧虑临清筠会因此而觉得不安或为她担心。
他都明白。
与临清筠错失的那几十年带来的心痛与遗憾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江殊澜哭了很久,直到累得睡着时,她都还紧紧拥着临清筠,不愿放松分毫。
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与长睫上的泪迹,临清筠心疼地拨开她被泪水沾湿的乌发,轻轻吻去她眉间浅淡的蹙痕。
临清筠守了她一整夜。
许是因为哭了太久,江殊澜睡梦中仍有些不安,几次迷迷糊糊地不断靠近临清筠的怀抱,确认了什么之后才会又放松下来。
第一缕曙光投射进屋内时,临清筠动作极轻地把自己的一件外袍搭在江殊澜身上,再抱起她走出了寝殿。
他想带她暂时远离京都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