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澪缓缓地放下手,垂着眼,靠在阁楼阴影处。有那么一会儿,寂静中只有习习微风刮擦声。二楼小轩窗半支,窗外那株司命树枝叶茂美,连接着阴阳往生路。
“呵!”
怨不得,那只小鸟妖如此忿忿。原来他竟当真拿了那只鸟的好处。
一个时辰后,花清澪在提灯重归地府的路上想,或许那只鸟妖只是见不得他与旁人交好。那鸟妖平常伺候他极妥当,倒的确犯不着为了个不相干的凡人粉头,断了三百年交往。
毕竟,于他而言,在仙骨尚未能找全前,活气也能滋养这具魂魄。魂魄愈足,法力愈盛,他寻到仙骨的希望也就越大。
魔气到底是有蚀骨之患,倒不如澧泉酒。
花清澪一路缓缓地想明白了,归家时,碧水桥三进宅院内外却分外悄然。那只鸟妖没回来,似乎也没留下任何讯息,就这样消失了。
咦?
花清澪掐算时辰,距第二日卯时还早,也不知那只叫谢日的小鸟妖哪儿去了。
碧水桥内外青烟弥漫,脚下路也飘忽。惟有被他提在手中的那盏鬼灯幽幽地发着光,火焰簇簇地红艳,看似暖,实则触手毫无温度。
花清澪放下灯笼,在入夜时还曾想了一念,若明日那鸟妖回来,他须与那只鸟再问问。就问他,小谢,你与我澧泉酒,须我如何酬价还你?
内舍在夜色里濛濛,潺潺雨声不断冲刷地府幽冥。今夜却与寻常不同,黄泉水渐渐地变了势头,陡然间在子时三刻翻江倒海,竟然在虚无界起了绵延滔天之势。
花清澪被滔天水声惊醒,半倚坐在榻前,窗外已经见不到夜色暗光,水不知何时漫至窗棂。四壁白墙皆不胜风力,在雨水声中簌簌颤摇。
门也许是没掩好。
花清澪趿拉着鞋走出内舍,甫一开门,哗啦啦的潮水便将他卷入其中。水浪裹挟着他的腰腿,奋力拉扯,似乎恨不能将他撕裂成片。墨色长发海藻般淹在水中,发丝潮湿,满目满口的黄泉苦涩味。
“咳咳,”花清澪避之不及,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不好!今夜有古怪。
花清澪苍白指尖掐诀,轻念咒语,红罗伞在水面打着旋儿漂到他胸前。
他忙探手去捞,那柄红罗伞却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开。无论怎样努力,都到不了他指间。
咦,这伞须是他的本命法宝。
花清澪扬起头,入鬓长眉轻蹙,眼底藏起无边诧异。然而下一瞬,他就被滔天黄泉水卷入潮底,耳内轰鸣声骤响,他苟居了八百年的三进宅院土崩瓦解。
黄浊血水奔腾翻涌,暗无天日的地界突然起了骇浪,无数嗡鸣声怪如牛吼。几个浪头蹿起后,披发赤脚的花清澪便消失不见。
只余下那柄孤零零的红罗伞,叫浪头冲到高处,嘭一声,炸开了无数道艳丽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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