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澪这关,他总算勉强过了。
可是他依然高兴不起来。
花清澪如今对一切都无可无不可,他摸不准这人心思。似乎无论怎样刺激、试探、激怒甚或挑逗,都像是一剑刺入棉絮内,看似纷纷扬扬,实则毫无所获。
就连他取名“谢日”这样露骨的轻薄,花清澪都能一笑置之。
当年那个瑶池畔为了一只死去的鱼妖嚎啕大哭了月余的花仙君,再也没有了。死了就是死了,如今的花清澪,既无肉.身,也缺情根。
情根?
谢灵欢停下脚步,眼神亮了亮。是了,下界北俱芦洲翠螺山那座仙人坟,怕当真是花清澪藏尸骨的地方。仙骨与凡人骨不同,尤其是多出来的那两块,其中一块锁着幽精,也就是欲。另外一块,则系着三十三天仙人的情根。
看来翠螺山还得再去一趟。
谢灵欢寻到了因由,立刻精神振奋,匆匆地入了虚无殿,趁机登记造册,领块引魂差的牌子。
与他办手续的依然是判官。自打他对厌落施了清洗咒后,这位缺心眼的洞主不幸愈发懵懂,连着百余年都觉得精神恍惚,日常事务都靠判官主持。
判官见到他,怔了怔。“怎地此前没见过你,你从何处来的?还有你这身引魂差的衣裳,是谁与你的?”
“地府这许多生魂死鬼,大人从哪里认得全。”谢灵欢眼下又换了副模样,顶着十三四岁少年郎的清秀面皮,脆生生地道:“老牛哥、老马哥都识得我,我是住在花使者屋内的妖鸟,如今化了形,也取了个名字,花使者特地嘱咐我来造册录籍。再则,花使者禁足,他身上的差事须没人做。花使者说,让大人看看,小的可能顶个跑腿的差事不?”
“你替他代班?”判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不动声色地睃着立在旁边的绯衣衙役。“老马,你当真认得他?”
姓马的衙役立刻快步走到判官身侧,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判官左边眉毛高挑,右眉不动,表情十分奇诡。“洞主亲自与他做的举荐人?”
这位又是个什么祖宗?既然有洞主与他作保,他大摇大摆地直说就是了,开口闭口都打着花时的旗帜作甚?
判官越发觉得这百余年来,虚无界风水不好。洞主昏聩,引魂差投了三途河,投生的新鬼少了七十九,诸多案册都压在他一人肩头。眼下又凭空冒出来个走后门的,鬼知道他是洞主家什么亲戚?
兴许又是洞主厌落从前修炼的那座山里头的小妖。
判官肩膀又往上端了端,苦着脸,提笔刷刷地给谢灵欢录了籍,又与他块腰牌。“凭这块腰牌,可出入虚无界。记得从阳世回来时,在司命树头取盏鬼灯。”
谢灵欢一一应了。
于是,自花清澪被禁足的第一百三十一年起,谢灵欢每日卯时代他走差,归家后便铺床叠被,伺候花清澪起居。
偶尔当值遇见了什么趣事,谢灵欢回来便说与他听。少年郎容颜清秀,学起别的鬼众说话时,活灵活现。捏着嗓子学女子,或佝偻着背学那老者,逗得花清澪忍不住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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