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胸口发闷,“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我是个瘸子,所以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他摆正身子,额角是刚刚暴走泌出的细汗。江酌看着她,眼神满是受伤和不解,他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江酌先前觉得,姜灵和他,都是在某方面有残缺的人,是被世人所可怜或鄙夷的。因为不想被外人用这种眼神捆绑,所以他不愿意靠近她,也不想被她靠近。
两个有缺陷的人总是在一起,很怪异。
江酌讨厌这种感觉。
后来,他发现姜灵似乎是个有骨气有志气的人,又在不知不觉中帮了他很多忙,他心里感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便放松了戒备,允许自己和姜灵走近一点。
她是个上进的人,江酌也乐意在某些方面帮她。
但是,他在不知不觉慢慢意识到,姜灵好像和他并不是一类人。
她的缺陷,可以靠后期弥补,只要不表现,没人看得出来姜灵和别人有什么异常。
她甚至比其他人更优秀。
可是他呢,他做不到。
他腿脚不便,说难听点就是瘸子、残疾人。
只要他轻轻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朝他投过来。
这样看来,又变成普通人和特殊人的组合。
江酌很纠结,也很苦闷。
他觉得目前自己和姜灵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姜灵对他无缘无故的热情,善意,都会叫他不知所措。
为什么呢?她没给他一个原因。
仅仅是他们是因为同桌吗?
还是说姜灵也在同情他?
戏谑他?
觉得他窘迫不已的样子很好玩?拿他当做解闷的乐子?
只要江酌想到这里,就会愈发的烦闷。
她对他的好是如此的突如其来。
最廉价的好意就是同情。
那他宁可不要。
姜灵见江酌的神情越发复杂,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她想张口解释,却又急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没有那个意思。】
江酌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找什么破绽。
过了好一会儿,姜灵听见江酌轻轻叹了一口气。
“姜灵,我们没有那么熟吧。”
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你这样……”
“会让我以为你在可怜我。”
那句“不熟”刺痛到姜灵,她抬眼,直视江酌,摇摇头。
【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
“是吗。”
江酌笑了笑,嘴角旁的梨涡没有一点温度。
第23章女人,你叫什么?
这是江酌和姜灵第一次冷战,也是从同桌之后,让姜灵始料未及的第一个矛盾。
准确点来讲,是江酌单方面发起,她被迫应战。
姜灵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时恍了神。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好像从未正式思考过这个问题,姜灵忽然迷茫了。
她擒着笔,无意识地书上画了两个几何图。
没遇上江酌之前,她的人生很糟糕,糟糕得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
二年级时,刚满十岁的姜灵撑着雨伞,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前,雨水把摞在一堆的垃圾冲刷到地面上,黑水从间隙中一股股地淌出。
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忽然散开,滑出了半条猫。
那是一只灰黑色的猫,雨水把它浑身的毛浸透,一撂一撂地搭在身上,隐约能见白色的皮肉。
前些日子,姜灵在巷口见过它。
它总爱蜷在车底下,或是懒懒地趴在围墙上。有时,它晃着尾巴,一双琥珀色竖瞳静静地凝视着墙下的小小的姜灵。
现在,它的身子掉出长长的一截,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
好像在看姜灵。
姜灵也看着它,它的瞳仁上覆了一层白雾,琥珀色的眸子在此刻显不出一丝光泽。
“快去抱起来呀!你不是很喜欢?”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撑着伞快步跑来,往姜灵的后背重重推了一把,她踉跄两步,刚站稳身子便听见身后男生的笑闹声。
“好恶心,她是不是很喜欢垃圾堆?”
“哈哈哈,是吧,还喜欢一只臭掉的猫。”
寒假姑姑从国外回来,给她带了两个神奇的东西,说是能治好她的听力,它们正塞在姜灵的左右耳上。
姑姑在纸上写,戴上这个她就可以听见声音,不用再去特殊学校啦。
她握着笔,一笔一划地问“为什么”。
姑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在纸上写下,什么为什么呀?听见声音不好吗?
听见声音不好吗?
不好吗?
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真正的声音。
来自那群男孩。
他们呱呱地笑着,姜灵无法辨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好难听。
姜灵不明白一向对她好的姑姑,为什么要给她戴这个东西。
姜灵站在垃圾堆前,她的伞上酒红色的,有一块印着广告商标。
她回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笑作一团的男孩子们,他们比姜灵大,有的已经上六年级了,都是住在附近的小孩。
见到姜灵看过来,男生们又有些不自然地收住笑意,互相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