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下的注水暖水袋,几分钟前刚换过一次水,现在还很烫手,他递过去:“暖暖手。”
“谢谢,”严栩眯着眼笑,“你刚才说要回去,是有事吗?”
池烨的目光从严栩苍白的脸上收回,摇头道:“没事了,我不回去。”
“那太好了!”严栩始终笑着,边说边撸袖子,“你帮我再看会儿摊子行吗,我去厨房把饺子给包了。”
池烨眼中掠过一丝疼惜,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一眼分辨严栩的笑容是真情流露还是强颜欢笑——现在的严栩就在死撑。他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拽下严栩的衣袖,说:“我来包就行,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上楼睡一会?”
内心柔软的情绪被一句关心的话语所触动,不自觉地释放出来,严栩强撑不下去,紧咬着发抖的下唇,沉默地点点头,然后上了楼。
他上楼之后什么都没干,只是精疲力尽地爬上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他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只是觉得身心都很空,像漂浮在半空中。
一直以来,他不肯彻底斩断对方锦铖的那份念想,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没有勇气斩断和那个家的关系。
他明知道那个家给予自己的亲情非常淡漠,但他仍然不想或者不敢彻底脱离,靠着那点可怜兮兮的血缘关系假装自己并不孤独。他就像一只被放逐的风筝,而方锦铖是那根风筝线,维系着他和那边摇摇欲坠的亲缘关系。现在,这根线断了,他被彻底放逐,将飘到哪里飘到多远何时落地,不会再有人管他。
严栩吸了吸酸胀的鼻子,两滴眼泪却已经顺着眼尾滚落,流进了耳朵里。他转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中间,柔软的枕头温柔地包容了他的所有眼泪和隐忍的呜咽。
楼下,池烨把案板搬到了靠近门口的那张餐桌上,准备一边包饺子,一边照顾着外面的摊子。他运气好,刚拖开凳子坐下,就有个中年男人走进店里,问能不能订三十份饺子,没有指定什么口味,只说到时候不要混到一起包装就行,并且要求送货上门。
下午拌的馅料刚好能包个三十多份的样子,池烨马上点头说可以,一定准时送到。
在门口将“大客户”送走,池烨转身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户,良久之后懊恼地皱起了眉,懊恼自己愚笨,懊恼自己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严栩和方锦铖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他知道严栩很不开心,从被醉汉骚扰那天起就不开心。
方才方锦铖那凌厉的一眼甚至让他自作多情地想,两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是不是和他有关,他是不是应该自觉地离开?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己或许并不配。
可即便真的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走,因为严栩叫他留下,他无法忽视严栩眼里的依赖和无助。上次严栩被醉汉骚扰的事情仍旧让他感到后怕,他绝对不会放任这样状态不佳的严栩一个人待着。
哄或者安慰,他都不是很擅长,而严栩大约也并不需要空空洞洞的言语安慰。拧眉细思一番,池烨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便是多干些活,打理好小店,让严栩能够安安心心地待着。
收起思绪,他走进了店里,赶进度把下午拌的馅儿都给包成饺子,然后去送货。
三十份饺子用分装盒装不下,他索性装在不锈钢托盘上,撒上干面粉,用防尘罩盖上,然后固定在摩托车后座。一路上他骑得很稳当,送到目的地的时,饺子像列队似的排列得整整齐齐,只只饱满。
送完饺子回到小店,天已经快黑了。
池烨停好摩托车,抬头盯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才进店里,他把桌子擦了、地扫了,又把厨房收拾干净,打扫完以后天已经黑透了,街道两边几天前就挂上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已见喜庆的年味。
“叮”一声,手机收到了新消息,池烨拿出来看一眼,是小汤发来的消息。
【池哥,明天来我爸妈这里一起过年吧?】
池烨回复他:【不了,你好好过年,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小汤立刻拨了电话过来,问道:“哥,干嘛不来,小老板那里还有事?要不我明天也去帮忙,然后跟你一起过来?反正也不远。”
池烨为难地拧紧眉心,小汤一开始跟着老家的人出来干活,因为年纪小常被几个老乡欺压打骂。他出手帮了两次,自那以后小汤就一直跟着他,把他当做大哥。小汤知道他没地可去,这几年每年过年都叫上他,去年他还跟着去了小汤的老家,小汤的父母对他也很好,但今年情况不同。
“你不用过来,明天不开店。”池烨停顿了一下,“小栩他一个人过年,我在这陪他。”因为底气不足,所以声音很低。他撒了谎,严栩没叫他一起过年,但他放心不下严栩,想待在一个让严栩能随叫随到的地方。
小汤没听出池烨话音里的异样,酸溜溜地说:“哥,你有了新弟弟,忘了我这个干弟弟。”
池烨心虚地解释:“你们——你们不一样。”
小汤乐了,接过话:“我就知道你还是跟我这个干弟弟最亲。”
池烨哑然失笑:“那不一样。”
小汤跟小孩子似的耍赖:“我不管,我就是这么想的。”
池烨不肯,小汤也没法勉强,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