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师没拦着,只是扶着女人说:“周女士,你的伤……”
周女士哭得仿佛要昏过去,“人渣!人渣!他就是个人渣!”
这位律师显然不太擅长安慰女人,手足无措站在那,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您先冷静一下。”
陈佳肴看了眼走廊的摄像头,再次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周女士此时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沉浸在自己情绪中。
萧律师闻声扭头,看到陈佳肴还以为对方是被打扰的客人,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们这就——”
陈佳肴看了眼萧律师手里的手机,确定他手机品牌和她的一样,然后晃晃手里的手机,“我这里有一份视频,应该对你们后续有帮助,隔空投送给你?”
二十分钟后,陈佳肴两耳清净地躺进了酒店的浴缸里。
浴室开足了浴霸,一点也不冷,甚至有点烫。
陈佳肴两条细白的手臂搭在浴缸两侧,头枕在颈托上,头发全垂进水里。她脸上贴的有面膜,被头顶浴霸一照,仿佛在做面部护理。
大概是真的累了,毕竟是连夜的飞机。再加上匆忙入住酒店,没吃午饭也没休整片刻就参与了一件家暴加出轨事件,陈佳肴累的眼皮发沉。
此时躺在浴缸里,通体被水流包裹着,疲惫被水温一层层地剥去。
她头脑渐渐发昏,不由自主沉进了水里。
窒息之前,眼前一帧帧画面,有她在老家的画面,也有高中从夜深学到天明的画面。明明距离她记忆最近的是后来在国外的生活,可这些相关画面却模糊又仓促:
春意绿了操场,她抱着又厚又沉的书穿梭在各个图书馆与资料室。头顶夏日炎炎,她捧着冰咖啡翻译各种艰涩的法学名词。一场秋风吹红了梧桐,她踩着一地清脆跟导师出入各种国际公益组织。后来大雪漫天,她在遥远的南半球祝那个人生日快乐。
四季轮回,三年过去,她终于在平安夜这个“仲夏时节”踏上了回国的归期。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回想起来却转瞬即逝。
陈佳肴还想想些什么,忽然觉得耳廓被水流堵得耳鸣,她本能吸气,呛得一下子从水里坐了起来。
原本昏沉的意识也散了一大半。
陈佳肴有些迟钝地抹了把脸,慢吞吞想起什么,伸手去拿旁边的手机。
下午四点二十,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陈佳肴这次回国不算计划中,上周她跟导师在墨尔本无偿为一个民间公益组织做法律援助,折返悉尼的时候在飞机上遇到了导师的旧同学靳律。
靳律是中国人,就职国内,是杰行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闲谈时,他提及最近事务所的平城分支机构缺人,问导师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陈佳肴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透过窗户看到机翼穿过一块云,留下折射出彩色的痕迹。
墨尔本距离悉尼并不远,九百公里,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机程。每天往返的班次也数不胜数,根本不怕错过时间或者回不了家。
可那一瞬间,陈佳肴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不了家了。
于是她看着窗外茫茫白色,忽然心沉了一下,而后回头跟靳律说:“我可以吗?我是平城人。”
从提议到下定决心全在飞机上完成,落机悉尼,陈佳肴回学校处理了手续。
靳律此次来悉尼是要处理一件跨境并购交易,时间耗费一周,回国刚好和陈佳肴一班飞机。
俩人在飞机上把能聊的都聊了,靳律还给陈佳肴引荐了平城分支的负责人,并为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都说律师无情,可陈佳肴接触的每一位法律人都绅士又周全。
他们只是比常人更清楚是非对错的界限在哪里,也更容易避免了情绪化的争锋相对。可一旦这样便好像少了几分“活气”,从而也落了一个冷漠疏离的刻板印象。
落地时,靳律要转海城,开玩笑一般跟陈佳肴说:“杰行的总部在海城,我也在海城,如果你想进杰行,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来海城。”
陈佳肴没有立刻给出答复,只是说:“我考虑一下。”
靳律笑笑说:“那看来是平城有让你留下的人或事咯?”
当时俩人刚好走出出站口,陈佳肴看着平城雾蒙蒙的天,心却像被一阵风吹过一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胸口仿佛塞满了棉花。
处处是柔软,却又处处不留缝隙。
拥挤又绵密。
重回故土,进入新环境,她明明该压力很大,可却无比轻松。
于是她笑着跟靳律说:“不是,是我想留在平城。
“叮——”
手机提示音拽回陈佳肴的思绪,她关了吹风机,耳边嗡嗡声戛然而止。头发只吹了半干,她随手把长发全拨到后背,露出白净透着绯红的脸颊和耳朵。
拿起手机看到是靳律介绍的负责人发来的短信,内容是餐厅地址,餐桌位置和时间。
陈佳肴回给对方:“好的,晚上见。”
她不再吹头发,转身走出卫生间,径直走向床边地面上开着的行李箱旁,找出一件豆沙粉的海马毛一字领毛衣,一件白色堆堆领修身针织内衬。裤子选择了最简单的米色西装裤,整体适合通勤又不至于太严肃。
五点二十,陈佳肴走出酒店。
平城落日和记忆中一样,一轮裹挟着红橙色的光坠落西边,远近都耀眼。高楼林立,缝隙都泄着光,阵阵烟火气,让人看了心满意足。
国内不像澳洲那样地广人稀,这里寸土寸金,横竖都是人走过的痕迹。
陈佳肴坐上出租车,看着车身驶入车水马龙。
司机是个健谈的叔叔,看到陈佳肴一直在说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还问陈佳肴有没有男朋友,工作顺利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