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陈佳肴感觉周延礼的身份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说一不二的长辈,他有着让人不容置喙的气场,而她也恰恰总是出于本能地臣服在他命令下。
他是天生的施令人。
而她只做他的臣服者。
可倘若号令皆为她,那谁才是真正的施令人,又是谁对谁俯首臣服。
镜子蒙了一层雾气,一切陷入朦胧中。像做梦一样,陈佳肴站在池台旁边,从一片模糊中看到自己的长发像水一样流淌在周延礼指缝间。周延礼置办东西一向精致低奢,吹风机也挑选得精,声音很小,风很轻,穿过头发吹在脸上,会给人一种温柔呼吸的错觉。
像是周延礼从她身后,将她半拥在怀里,然后在她耳边低低沉沉说些什么。
“什么?”陈佳肴恍然偏头,她动作突然,周延礼一时不察,风口吹到陈佳肴眼睛,陈佳肴偏头闭眼躲开一寸,周延礼瞬间把吹风机关了,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我看看,吹哪了。”
陈佳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眼角溢出几滴晶莹,比起眼睛不适,下巴的桎梏更让她难受,她后仰了下脖子,周延礼意识到她的躲避,松开手,眸中闪过浅浅懊恼。
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没多久的缘故,他就那么轻轻一捏,她下巴就出现了浅红色痕迹。
她皮肤白,五官精致小巧,此刻下巴染了红痕,眼角也微微泛红,看上去除了委屈巴巴还多了几分微妙的意味深长。
偏偏她还一无所知地眨眼说:“没事,是我先转头的。”
周延礼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了又深,喉间轻滚两下,才低低“嗯”一声:“转头做什么。”
陈佳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和尴尬的小表情,“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说话。”
周延礼抬手摸了下陈佳肴的头发,差不多已经八分干,于是把吹风机收起来,说:“嗯,问你中间有没有剪过头发。”
“没有。”
可能是有了“误伤”的小插曲,本以为会非常尴尬的场面居然没有出现,反而以非常自然的谈话进行了下去。
陈佳肴说:“国外跟我们审美有点不一样,每次都要解释很久,有点麻烦。”
“嗯。”周延礼收好了吹风机,关上柜子,“留着吧,挺好看的。”
陈佳肴随口一问:“哪里好看?”
周延礼看了她一眼,“穿婚纱好看。”
“……”
陈佳肴转身走了,面上毫无异样。
除了有点同手同脚。
平城接连落了好几场大雪,快递愈发得慢,甚至有不少堵在各种意外上,陈佳肴浴室的防滑垫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只不过周延礼跟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在忙工作,没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说:“没事。”
挂了电话,她扭头看向萧煜,神色不太好看地问:“什么叫跟我有关?”
萧煜脸色更不好看,正巧这时邢律走过来,看到二人脸色如出一辙,问萧煜:“告诉她了?”
“还没细聊。”萧煜说。
“那行,会议室详聊。”
陈佳肴起身跟着萧煜一起去会议室。
文件资料摆在面前,陈佳肴震惊了很久依然不敢相信,“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些学生?”
“不止,还有一些案子的原告是老师,告学生猥/亵,但是学生偏偏能拿出跟老师疑似在恋爱的证据。”邢律说。
“为什么啊?”陈佳肴想想这段时间来过事务所的当事人,要么是看上去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要么是面向温纯的年轻人,“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陈佳肴忽地又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问:“为什么说和我有关?”
萧煜面色迟疑,片刻才问:“你还记得上周那个小男生吗?”
陈佳肴点头,她对他有印象,可能是因为他是平中的学生。
萧煜说:“突破口就是他,警方了解到他并不是真的想告被告,是有人教唆,还给他推荐了我们的事务所,他回去以后跟那人聊了两句你,从聊天记录看,那人对你很感兴趣。”
邢律点点头,补充说:“而且,这些案件的当事人,有很多其实对自己的老师或者学生都没什么想法,只是被这个人洗脑了而已。”
他引/诱着你关注自己的老师或者学生,不停地给你灌输自己也是被老师或者学生关注的,然后再一步步给你们俩建立联系。因为关系层面比较禁/忌,你的一切想法都只会跟他说,从而也□□控得更加严重。
这是典型的反/社会性人格的行为。
陈佳肴听着,蹙了蹙眉,在暖气很足的空间里后背硬生生起了一层冷汗,“那……这个人是谁?查到了吗?”
“有ip地址当然很好查。”萧煜说,“警方已经逮捕了,应该很快会联系你,我们也只是……给你提个醒。”
同天下午,陈佳肴接到警方的电话,速度果然很快。大概是有了萧煜和邢律的提醒,陈佳肴接到电话的瞬间反而心安了下来,只是在警方询问“您认识照宣先生吗”时,她愣了一下才说:“算认识吧。”
警方又问:“那您知道他曾是你爷爷资助过的学生吗?”
陈佳肴完全不知。
“那您知道他的前妻,是您爷爷的……”警方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选择什么用词,最后才谨慎地选说,“您爷爷的徒弟吗?”
陈佳肴以沉默给了警方默认的回答。
上次见到照宣,陈佳肴记得对方虽然纤瘦但好歹还算儒雅,这次却只剩下了削薄和憔悴。他像一棵不知何时扭曲的树,无法开枝散叶,只有几根不知去向的枯叉。他肤色更加苍白,处处都透露着阴郁,眼底沉得像没有底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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