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落了一层薄薄雪粒的挡风玻璃,陈佳肴与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只是她眼里明显藏着震惊,而男人却是眸中一片波澜不惊,动作也并未有任何变动,仿佛已经盯看她这里很久。
周身的风和雪好像一下子停了,陈佳肴不由自主跟着停住了呼吸,她下巴还缩在围巾里,只露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眼睛里尽数全是茫然。
三年前,陈佳肴去机场那天赶在一个周内,周延礼早上有课,没时间送她,只将她送到了出租车上。车子开走前,陈佳肴开了一半车窗,看到周延礼开着他的车驶向她的反方向。
那天天气很好,以至于陈佳肴把每一处都看得很清晰。
她看着周延礼的车子很快驶出了她的视野范围内,忍了好几天的委屈和不舍顷刻间如山洪暴发,眼泪落了一脸,视线模糊间,她记住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周延礼一道深黑色的身影。
一如现在。
他穿着深黑色的高领毛衣,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怎么他衣服太黑的缘故,陈佳肴总觉得周延礼脸色有些白,唇色也被衬得极淡。
三年时间给她来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洗礼,但是在周延礼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很微不可察。他面孔依旧深刻清晰,五官棱角分明。他没戴眼镜,瞳仁像吸了这夜色的墨。
他仍旧能什么都不做就吸引她的目光。
只是比起曾经的处处摁耐不住,如今的陈佳肴显然更得体大方一些。她看着男人始终没有移开的目光,忍下心中的澎湃心跳,微微抬起脸,露出下巴,唇角扯出一抹淡笑。
像对多年未见的老友那般礼貌,却也十分疏离。
周延礼微微眯眼,企图看清更多细节,但是距离太远,有风有雪,他只能看到她及腰的长发,和仍旧巴掌大的小脸。
长高了。
也瘦了。
棉厚的外套灌进风,衬得她四肢好像更加纤瘦修长。她背后的商厦像突然拔地而起的庞大怪物,她站在地上,明明又小又瘦,影子落在地上也小小的小团,可她却淡然得好像那怪物是她俘获的坐骑宠物。
周延礼盯着,好一会儿才轻轻眨了下眼睫,敛去眸中翻滚如岩浆的情绪。
他手就垂在一旁,手背蓦地青筋凸起一片。
周家也刚挂了自家老婆的电话,打开车门正要上车忽然一抬头发现周延礼脸色不对,目光下移落在他手背上,看到一片用力隐忍痕迹,愣了下问:“怎么了?”
边问边顺着周延礼的目光扭头去看身后有什么。
周家也早上在事务所没认出陈佳肴,但是认得这身衣服和这头长发,眼下夜晚漆黑,他也没能一眼就认出陈佳肴,只是觉得怪有缘分,忍不住说句:“又是她啊。”
周延礼闻声低问:“见过了?”
“见过啊,早上在杰行见的。”周家也看了看周延礼,又看了看那女生,“怎么,你们认识啊?”
他看周延礼神色不太对劲,脑补了一下,忽然想起周延礼之前说的“非诉律师”,愣了下,问:“你说的律师是她?”
周延礼没回答,而是抬手推门下车。他身上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毛衣,同色长裤,迈脚间风吹得他裤管轻动,瞬间将修长笔直的双腿轮廓包裹出来。毛衣不算修身,但依然把他的宽肩窄腰显露得很好。
陈佳肴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最后停在距离自己两步之远的地方。看着男人深色的眼睛,陈佳肴纵然心虚,也表现得若无其事,她问:“你也出来吃饭吗?”
不远处周家也此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微微探头眯眼,陈佳肴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主动看向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周家也一顿,惊唤一声:“佳肴?”
陈佳肴笑,“是我。”
周家也忙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佳肴如实答:“昨天。”
周家也非常紧跟闲谈逻辑地问出下一句:“怎么没回家啊?”
陈佳肴一顿,察觉到周延礼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瞬间尖锐了两分。
她躲不开了。
她穿着高跟鞋,纵然长高了几厘米,也只到周延礼胸口上方。周延礼站在她面前,带着轻微的俯视,看到她在听到周家也问题以后眼睫颤了几颤,而后轻轻扭开脸,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她比以前大方太多了,曾经那些寄人篱下带来的小心翼翼如今所剩无几。
周延礼看着她唇边的浅笑,声音有些低哑地跟着问了句:“准备回去?”
他声音比之前在车里更要哑得厉害,在夜里有几分撕裂感。
他没具体说回哪里,好像比起陈佳肴回去的地点,他更在乎她是否准时归宿。
陈佳肴听了一愣,出于本能地收了脸上所有若无其事的笑。
她不在乎他的问题,她更在乎他的身体。
她“嗯”了一声,反问:“你不舒服?”
曾经面对这种问题周延礼大多数都是淡淡回答一句“没事”,然后尽可能地岔开话题。可今天却非常出乎意料地点头“嗯”了一声,甚至多解释了一句:“流感,应该快好了。”
这话信息量透漏得有点多。
快好了。
那就是已经持续很久了。
陈佳肴拧眉,顿时把所有的心虚和别后重逢的复杂情绪抛之脑后,她扫了眼他身上的毛衣,口吻像他曾经教育她那样,“那还不穿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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