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将杯子还给纪燎,抬眸触对方视线,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我……”
“睡吗?”纪燎打断他,将杯子放一边,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才四点半,还能再睡会儿。”
“……”晏存闻言眨了眨眼,明白对方用意,却也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句,“不睡了,你先关灯吧。”
纪燎应了声“好”,依言关灯,掀开被子上床躺了下来。
这会儿看不见脸,两人都稍微少了些心理负担,各自挪动着靠近对方一些,将一床被子盖出‘利用率最大化’。
待呼吸声平稳交织在一起后,晏存清清嗓子,这才郑重其事开了口:“其实我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儿,只是脑子里时不时闪过一些片段,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怕这个……嗯……怕打雷下雨,也害怕听见大的声响。”
稍微适应一会儿黑暗,他眨了眨眼,往里翻了个身,接着说:“我记得……小时候每回打雷下雨,我反应好像都有些过分夸张,然后我妈妈每回也都抖着身子紧紧抱住我,跟我说‘别怕’,唔…………就像你刚刚那样。”
纪燎不语一会儿,问:“我抖了?”
晏存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整个人放松下来,笑道:“没,你没抖。”
他轻咳一声,问:“嗯……上回我跟你说,我五岁的时候父母火灾去世,那时候我刚巧在托儿所——还记得吧?”
纪燎“嗯”了一声。
“嗯……当时我在托儿所门口等人接我,”他声音有些发哑,顿了十来秒,一口气把话说完,“当时外边下好大雨,雷声轰隆轰隆响个不停,我一个人站门口等,一直等,一直等,可是谁也没有等来。我很慌,我跟托儿所老师说想回家,一直跟她们说话,说了很多话……可是没人理我。”
纪燎不语听着,没由来想起先前他所说的‘自闭’。
“我跟她们说想借把伞,想去找爸爸妈妈,但没人理我,”他不自觉往前凑了一分,低声道,“……当时估计是有些心慌,直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嗯……那会儿我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直觉准得有些可怕,心里没底,所以冒着雨就往外冲,凭借记忆里家的方向一直往前冲……”
他听见前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话音顿住,发觉似乎有一只手探上了自己的额头,随即往下探抓住了自己有些发凉的指尖,轻轻揉了几下。
“嗯,”他听见纪燎轻声说了句,“你继续。”
虽说感觉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但他整个人正完全沉浸回忆里头,一时也没分神注意这些不对劲。
“嗯……说是说凭借记忆,实际上逮着哪条路都往里窜,现在想起来没跑丢可真是太幸运了……”他说,“可我当时居然真找对了方向,回到那个家所在的别墅区附近,找到了当时的家,看见暴雨侵袭下被堵在屋子里的大火和浓烟。”
纪燎闻言一怔。
“我不够高,离近一些就看不清里边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找来一些东西垫在脚下,”晏存呼吸平稳,语气毫无波澜叙述道,“当时我好像也不怕烫,居然直接伸手伏在窗前往里看——我看见倒在地上几乎烧成‘炭人’的父亲,以及在火里打滚挣扎嘶吼的母亲,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估计是吸入过量黑烟昏迷过去了。”
纪燎指尖不自觉用了些力,呼吸顿住,眼眶莫名酸涩起来。
“啊……”晏存很快反应过来,安抚似的轻笑一声,说,“别担心,这回我真没在克制压抑什么。”
“脱敏的第一步,正视自己过往经受过的痛苦及伤疤……嗯……我努力了二十多年,我想……我大概是已经脱敏成功了,已经没问题了,不用担心这个。”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一般,他稍用力抓了抓纪燎发颤的指尖,将两人手指缠绕在一起。
“……”纪燎有些艰涩发出个音节,“你……”
为什么要记清这些令人痛苦的细节——纪燎没问出口。
或许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在无法跟他人求助,没人搭理自己的情况下,晏存克服了自己最害怕的雷雨天气,只是因为心底那些‘不好的预感’,不计后果冒雨往回跑,只是想要找到爸爸妈妈。
他没有找到,再也不找不到了,可他却还还得接着克服这些阴影障碍,强行使用脱敏疗法,逼迫自己去正视这些让人痛苦的回忆。
纪燎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然……后呢?”
他有些冲动想将眼前人拥入怀中,疯狂地想,可其中意味却又好像不只是安慰这么简单。
而晏队长‘察言观色’技能似瞬间被开发,发觉对方情绪受自己影响,果断上前若即若离拥了他一下,轻轻拍了拍纪燎的背,很快松手退了回来:“唔……我想想啊……我有些记不清了。”
他心里夸了自己一句:很好,尺度刚刚好。
“嗯……我记不太清后来发生的事儿了,脑子里只零零碎碎闪过一些小片段……当时我似乎躺在托儿所午休的床上醒过来,没法开口说话,手上也没有在窗前烫伤起的泡,还发着烧。”
“当时我非要下床,非要跑门口跟往常一样等爸爸妈妈,等了一天,两天,三天,被人抱回院子里,也还趁人不注意重新跑到门前等,”他话音稍微轻松一些,“我没等来我爸爸妈妈,但等来了方语山,他带我离开了那儿,一直沿路往前走,带我回到现在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