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闭塞了感官,终于能抛却悲喜。
再看云意,事态忽变,人世寒凉。
侯府门庭冷落,无人打搅,云意镇日焦灼,忐忑难安。
德安私下见过冯宝,次日清晨赶回。他来时云意才刚起,因一夜未睡,这时蜷在榻上,倚着案几,疲态毕现。
德安行过礼,跛着腿上前来,将红玉手中的披风抖开了裹住云意。适才退回去,恭恭敬敬说道:“奴才夜里见过干爷爷,他老人家嘱咐说此战大败,外间传说是军中混入不少江北细作,私下与都督府通信,将军事机要一一传回江北。现如今王爷要着手查办可疑之人,殿下身份特殊,还需小心有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陆晋就是撑在她头顶的一棵大树,对方拿下陆晋,不可能不再斩草除根,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二人。
早早猜中,却也无力相抗,这一刻似乎比当年国破家亡更让人手足无措。
云意闭上眼,把将将冲到眼眶的泪全然咽回腹中,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送冬冬走,就照原计划,你带着冬冬北上太原,若二爷尚在,则另作他想,若是……便当他是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殿下!”
她虚弱地摆摆手,然则言语坚定,“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德安却一反常态地反对,“殿下危难之际,奴才如何能抽身离去。”
云意没想过自己竟还能在这个时候勾得出一抹笑,“我将一身性命全系于你身,你却不肯走,难不成真让我死也不能瞑目,走也不能甘愿?”
“殿下何出此言!事情还未如预想,或还有力王狂澜之机。”德安不顾残腿,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她身前,恳求她拿出当年不惧万军的气魄。
云意却道:“你只管带着冬冬走,照顾好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余下的事情,再不必你操心。”
“殿下!”
“今晚就走,从今以后他再无父母,只有你一个师傅而已!”
“殿下之命,奴才不敢不从,但奴才不甘!”他几乎是以头抢地,迫切地想要留下来陪伴她最长最艰难一段路,无论生死。
但她不给机会,“去太原的文牒财资都是早早备好了的,德安,不要让我失望。”
窗外庭院,白头翁还留在枝头耐心地等雪落尽。
不知过去多久,德安终于弯下腰,在她脚边磕头,整个人如同秋后最后一片叶,在瑟瑟寒风里摇摇欲坠。
“奴才……遵命…………”
她亦眼眶湿润,凄然道:“如此大厦将倾之时,我能信得过的也唯有你而已。德安,若有机缘,必会再见,若苍天无情,便也无需自伤,放开来,安心度日。”
“殿下放心,奴才必不辱命。”德安满口苦涩,有些话不堪言,有些事不忍说。
云意淡笑道:“你那个小徒弟很是激灵,你走了总要留个人给我跑腿传话。德宝那小子不顾这头的事儿,留他去见冯宝,倒能混个脸熟。”
“是,奴才这就叫他进来回话。”
“这倒不必,你放心去,我这里……总归是记得你的好的。”转过脸唤红玉,神色如常,“把冬冬抱过来,听说昨儿夜里哭了一宿,可折腾坏他那些个老嬷嬷了。”
红玉轻声应是,一转眼的功夫便领着奶娘,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冬抱到屋里。
云意身上无力,接过冬冬来也抱不长久,还是得靠德安。
他熟稔地将称手的小胖子抱在怀里,让他脸冲着云意,又是一阵呵呵的傻乐。
她伸手点一点冬冬眉心,口中说:“小傻子,怎就光会笑。”过后是长叹,再低头望向自己腕间戴了小半辈子的碧玺手钏,才将将撸下来要塞到冬冬襁褓之中,忽而犹豫,低眉沉思,复又收回来,淡淡道:“要走就走个干净,留着些做什么,除了惹麻烦也没其他用处。”
继而落寞地将手钏再带回细瘦的手腕上,抬头看德安,“我这里自然会再想法子,你先行一步,若有机会,我再绕道去太原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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