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唇边笑意似涟漪荡开,“微臣岂欺瞒殿下。”
马车里的人轻哼,“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起身落车,却并不理会陆寅递到眼前的手,侧过身子错开他,扶着那位凶巴巴虎姑婆慢悠悠落了地。
看也不看陆寅,径直往前走,当他是鞍前马后的仆从,潦草吩咐说:“本宫的人是不是都让你们陆家扣住不放?王府里的丫鬟各个都粗粗笨笨,瞧着就不讨喜,我的人呢?原样儿给我带回来,若少了一个半个的,本宫要你们好看!”
陆寅使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于正本立马去办。那群陪嫁的太监宫女早就从地牢里提出来,一个个遍体鳞伤的也不给药,就这么熬着,熬得惨兮兮的正好让公主知道知道利害轻重。
云意进了屋,陆寅随即跟上,全然不知避嫌。
她站在厅中四下环顾,仿佛极有兴致,雀跃道:“呀,没成想又住回蘅芜苑,这屋子陈设倒是分毫未改。你瞧墙根那红柱,当日我从城外回来,想着和亲一事横生枝节,此生无颜再见世人,倒不如死了干净,便一头撞在这圆柱上。那伤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若不是三哥力劝,我恐怕还要找根绳子吊死了了事。”
她语气轻快,神情自然,如同无心之语,不过是与人闲话家常,即便换个人在此,她的语调措辞也一样不变。
但陆寅心头警钟大作,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贞洁烈女,你不过口头上占那么星点便宜,她就能投河上吊以死相抵。
谁死了都不要紧,但她身上藏着人人探寻的隐秘,她若想不开再撞一回,他的江山大计如何施行?
不如退一步,天高海阔。
“公主节烈,微臣佩服。”
“我若节烈,早该死在特尔特草原。不过说起来,陆晋确是真英雄,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许诺要以李得胜项上人头为聘,如今当真领兵东征,也不知这仗,打得如何了?”她回过身,浅笑嫣然,盈盈望着陆寅,令他方才整理清晰的思绪一瞬间都打成了结,千头万绪的,只能顺着她的语意往下走,“只可惜身份上,到底是差了一截,再怎么折腾,封个三品的武授将军也就到头了。”
这话陆寅听得顺心,恨不能点头附和。一个低贱野种,有什么能耐处处与他作对?且熬过这两年,他日定要他伏在脚边,追悔莫及。
转念又想,老二可真是个蠢货,如此娇花一般的美人放在身边,竟还去许什么杀人作聘的重诺,当然,没有陆晋发傻,怎轮得到他来尝鲜。只不过这美人贞烈,不大好下口。
看得见,摸不着,心痒难耐。
“说来惭愧,舍弟软禁公主,为的是那副闹得满城风雨的五鬼图,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云意并不着急回应,施施然坐在桌边,低头理一理衣袖,将袖口流云花边都看个仔细,留一段不长不短空白,任他思来想去捉摸不透,最终仍需将目光投向她。
一切的谜底,一切的答案,一切他们所需所求的东西都在她身上,她的筹码比想象中沉重。
云意笑,“世子爷如此坦率,云意佩服之极。”
陆寅道:“何须如此,不过是见不惯他使得那些手段,为公主抱不平罢了。为人臣有为人臣的本分,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事。”
云意眯着眼,偏着头打量他,眉眼之间他与陆晋兄弟二人确有相似。但陆晋骨子里的疏狂倨傲,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不像陆寅,真真假假,虚伪造作。
她已然看腻了官场上虚与委蛇话里套话的做派。
“世子的忠心,本宫都记着的。”
“岂敢岂敢,臣担当不起。”
话到此处,于正本恰巧领着一队灰衣仆从,将玉珍嬷嬷并云意身边几个贴身丫鬟架了上来,一个个的衣衫染血,面如土色,凑近了看,浑身上下仿佛没剩下一块好肉,扔在地上就成烂泥一团,扶也扶不起,倒也难倒得平。
☆、第49章 交代
四十九章交代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云意惊呼,半真半假。她早先料到玉珍嬷嬷等人留在忠义王府,日子绝不会好过,却也没料到,当真毫无遮拦地放在眼前,又是另一番冲击。都是跟过她好几年的老人了,因着她的缘故,被陆寅磋磨成如此模样,她心中对陆寅的恨意又添上三分。
陆寅道:“当时公主下落不明,微臣一心想要找回公主,情急之下不得已对此悉知内情之人略施刑罚。微臣赤诚一片,还请公主恕罪。”
云意上前去,扶住奄奄无力的槐序,视线扫过她满是鞭痕的手背,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伤心落泪。
咬紧牙关,云意极力稳住心绪,与陆寅说道:“世子一心为本宫着想,若再降罪于你,岂不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不过,她们都是打小儿跟着我的,受了这些苦,也总不能就这么熬着,还请世子延医诊治。”
“这是自然——”她弱下去,他的气焰便涨上来。一切本应如此,她是阶下囚,而他胜券在握。怎容得她来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