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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尾正午的烈日炎炎,蝉鸣聒噪。生锈的铁围栏里白光照得红色的橡胶跑道热气直冒,远处贴近地平线处的建筑都扭曲成波,操场上唯一的金属旗杆射出刺眼的亮光。
还是放暑假的时候,学校没什么人,门卫室的窗口紧闭,角落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老旧的学校大门两边种了几棵同样年岁不轻的香樟树,女人挎着个手提包撑着阳伞和拉着一个行李箱的男孩站在绿荫里等着。
徐光景拉开小铁门的门栓走了出来,听见动静的女人抬头,看见这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身量高挑的青年便牵着男孩迎了上来。
“徐...徐老师?”
徐光景应了一声,炎热的天气让人不想多耗费口舌,他接过女人递来的厚重文件袋,打开翻看。“您好、您好,我是择雨的姑姑,和您通过电话的。这里面是小孩的转学手续和学籍证明之类的文件,我哥,就是他爸爸,唉...出了这么个意外,嫂子也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走了...老天爷,老天爷瞎了眼啊,总是叫老实人受苦...详细的我都在电话里跟您说过了。感谢徐老先生和您的帮助...小孩学习不错的,很自觉的,家务活也会自己做,以后还、还要麻烦您多多照顾他了。”女人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捏着纸巾拭了拭眼角渗出的泪花。
户口本复印件上的姓名是赵择雨,看了下出生日期,是个刚满十六岁的男生。徐光景垂眼打量她身边这个低眉顺眼的,勉强到自己肩头的瘦小男生,杏眼薄唇,白皙清秀,鼻尖热出了晶莹的汗珠,套着个宽松的旧短袖和大裤衩,露出的胳膊小腿也都白白瘦瘦的,在太阳光下白得像玉。
“节哀顺变。情况我了解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好,好,多谢徐老师!...小雨,记得好好学习,不要给徐老师添麻烦,有什么需要的就给姑姑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徐光景带着他们处理完了入学手续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赵择雨的姑姑向赵则雨叮嘱了一番,转头又硬塞给徐光景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就去赶回程的车子了。
日头晒得很,蝉鸣声一阵一阵,散漫昏沉的头脑感觉时间也被拉扯得悠悠长长,拉杆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上轱辘轱辘转。徐光景领着这个几乎一言不发的小孩避着光沿着树荫往小区走,小区的围墙上覆满了绿泱泱的爬山虎。
“今天太热了,改天再带你看学校。房间给你准备好了,你姑姑给的红包就当作是你的零花钱。”
“不、不用了...”
“别跟我客套,本来就不是该收的。”
“好的...谢谢你,徐老师。”
“...嗯。”
小孩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徐光景顿了顿。他已经三十出头了,很明白学生怕老师就像鼠怕猫一样,毕业刚入职的时候他还有着寡言冷酷的年轻个性,也常常借此威慑学生,而他们也不过是群天真的小孩罢了。
赵择雨的行李其实很简单,几套夏秋季的衣物,一叠课业书本,冬季的等到了时候她姑姑就会给他送来。但是上楼梯的时候还是徐光景给他拎上去的,推脱的手来不及动作箱子就被徐光景单手拿走了,毕竟他这身板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那体力的人。
徐光景住的小区相当于学区房,和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绿植草地都被种了一茬一茬的葱蒜菜,水泥台阶经年累月已经被磨的光滑,铝合金的玻璃窗还是老式小区那种蓝色的,也有人家贴着带磨砂花纹的玻璃纸,每幢单元楼的背光面多少都攀附了片爬山虎。
赵择雨的姑姑在电话里说,小孩的爸爸以前在城里打工,上的城里学校费用虽然比县城的贵了点但加加班也是能供得起,而且赵择雨也很争气,成绩没掉出过年级前五。赵择雨的爸爸出了车祸不幸离世后,她这个当姑姑的悲痛的同时也是万分心疼他,每个月都会给他基础的生活费,但是姑姑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继续让赵择雨在城里学校上学的话那经济压力她负担不起,只得把孩子送到老家县城来了,于是托着人情关系找到了徐光景的父亲——年轻落魄时受赵择雨的爷爷接济过,希望他能出手相助,然后事情就落到了徐光景头上。赵择雨因为体质原因不便住校,徐光景的父亲是个性情潇洒的书法家,寻思着自己这儿子一毕业就像个隐居闲者似地窝到了小县城,干脆让赵择雨跟他一块住了,给他沾点人气。
徐光景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老顽童爹给自己找麻烦,一如既往神情淡然地接下了这事。楼道里的邻居遇到徐老师热情地打了招呼,好奇问他这是哪来的小孩,徐光景眉眼淡淡,微笑说是亲戚家托着照顾的,赵择雨抿唇腼腆地站在人身后一声不吭。
老小区的分间格局也是传统的厨卫一套加三室一厅,有间房被徐光景布置成了书房,也是他平时在家办公的地方。余下的一间房平时空着没人用,正好留给了赵择雨作房间。徐光景给他收拾干净了,新买的软凉席和轻薄的枕头被褥都晒洗过,即使单身独居了十多年,他也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没有因为无欲求导致任何一点邋遢。
室内阴凉,徐光景
', ' ')('放下箱子打开了风扇,示意赵择雨坐下来歇会,自己走进厨房给他倒了杯凉白开,然后在他对面坐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舒了口气,细碎的黑发搭在眉骨上,没什么神情。赵择雨小声道了句谢谢,接过来捧着杯子,指腹贴着杯沿摩挲,也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他坐了一整天的长途大巴精神已经很疲惫,乖巧拘谨地坐在那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兔子。
“累了就去房间里睡一会,我在书房,有需要的就告诉我。”徐光景神情淡然,并不在意小孩的紧张,从口袋摸出一个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他就起身去了书房。
赵择雨看着人走进书房带上了门小小地松了口气,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抿嘴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夏日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客厅,方寸中光影分明。赵择雨在客厅坐了会关掉风扇,然后背着包拎着箱子进了未来两年内要住的房间。他将物品收拾放置好,把床头的立式风扇打开爬到了床上,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上面传来的阳光的温馨和竹子的清新都那么好闻,皮肤贴在凉席上,风吹着带来丝丝凉意,这种舒适驱散了行程的劳累,令他来不及细想今后的生活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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