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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陈酒便被满是杀意与悔恨的深海吞没了。
他的心在其中沉睡着。
直到某一日,黑海中爬出一条细小的海蛇,在陈酒无知无觉之时,狠狠咬住他。
很久很久以前,千阳界战乱不断、岌岌可危,对楚天教来说,千阳界只是喂养魔物的储备粮罢了。
为了活下去,他杀了无数楚天教的附庸,渐渐地,他足够强了,可以彻底毁灭那些沦为楚天教走狗的世界,甚至有了正面对抗楚天教的实力。
可那份对楚天教的杀意,逐渐成了心魔。
他在一次次杀戮中迷失了自己。即使他看一个世界不顺眼,他也可以随手毁灭那个世界,谁能拦得住他呢?
心魔随着庞大的欲望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他。
他的战之法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变化成了杀之法则,而杀之法则,陈酒已经记不起是用多少个世界堆叠而成。
心魔引动杀之法则,杀之法则复又带来心魔……
那时的记忆模糊又散碎,因为当年的千阳之主称不上人,只是杀之法则的傀儡罢了。
不知何时,他已与楚天教没有任何分别。
金羽界只是他随手毁灭的世界之一,但那时他连自己都找不到,更别说对金羽界印象深刻了。
他只是隐约记得这个世界有一个修士特别倔强,甚至还打把千阳界心打碎了一大块。
那个修士叫赵兖。
后来赵兖死了,陈酒也隐约察觉到那人使了什么手段,金羽界没有被真的毁掉,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去计较,不,是杀之法则没有计较。
再后来杀之法则越来越强。直到他的挚友挡在他的面前,说陈酒,你他妈的要么停下来,要么杀了我。
陈酒选择杀了“自己”。
他终于醒来。
但已经于事无补。
所以圣女诅咒了他,是他应得的。
只是想必他一直以来都理解错了,他所遭受的诅咒不是拥有这样的身体,而是遇到顾渐。
仔细想来,他和顾渐的相遇未免太巧合了,而且无论他怎么离开,最后都会和顾渐又纠缠起来,顾渐甚至是他死敌的后裔。
圣女的诅咒他从未真正化解。
顾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因果诅咒罢了。
可即使如此,我也……
他说不出口。
那个如影随形的噩梦又一次出现,少女满身是血,眼中再无一丝一毫从前的温柔。
她说:我求你陈酒,受尽屈辱!
然后她在他眼前被血色吞没。
噩梦重映了一遍又一遍,陈酒几乎觉得麻木了,然而,少女的面容却开始扭曲,陈酒茫然看去,对上一双浅淡的黑眸。
紫衣青年被血色吞没。
陈酒下意识伸出手,别让我……又一次……
他又沉入海底。
陈酒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靠在紫衣青年的怀里,陈酒几乎有一把抱住顾渐的冲动。
但他不能再连累顾渐了。
他现在保护不了顾渐,若是因为自己,让顾渐再出什么事,自己大约会疯掉的。
他很了解顾渐,顾渐不会纠缠任何人。好在顾渐不记得他了,顾渐大约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吧。要不然即使是自己也不忍心,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了。
陈酒看着紫衣青年的背影,心道除了渡法真录有些暴躁,顾渐一点伤都没有,那就好。
自己是让金羽界几乎毁灭的罪魁祸首,顾渐只是喜欢那个单纯快乐的陈酒而已。即使没有这些往事,自己能做到放下一切跟在顾渐身边吗?未必。
千阳之主本就是无情之人,他可以为了顾渐去死,却无法给顾渐什么承诺。
所以现在这样,足够了。
这样就好。自己会想办法再一次解决渡法真录的。
陈酒能感觉到灵力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出,杀之法则也在失控的边缘,他无力为杀之法则分神,只是在胸口画下一个阵法,强行镇压住杀之法则。
陈酒疲惫地闭上眼,他其实并未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在鸾凤灵鼎的因果交换下,他本是必死的。
但顾渐修改过契书。
顾渐来不及在那一刻修改法术,顾渐必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准备了一个生死相连的契书。
陈酒微微垂眸,契印与契书相连,不需要血色宝石,他也能感觉到那一端顾渐的存在。七绝咒已经在契书的作用下失效了,若是此时陈酒聚精会神,甚至能感觉到顾渐的情绪。
但陈酒竟有些畏惧,若是顾渐现在在生气,让他如何做呢。陈酒摸上自己的小腹,默念了一遍七绝咒。
那种联系又一次被阻断了。
只是,这个已经无用的契印,不知道他能不能多留一会。
刚才陈酒与顾渐贴得太近,他的亵裤已经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陈酒想用个净身咒,只是念完法术,他就觉
', ' ')('得天旋地转,只好又闭目养神。
等他稍好一些,便向陈小九传音。陈小九很快跑进来,先是惊喜,又很快满脸担忧:“爹爹的灵气呢?以前都会绕着爹爹转的。”
“爹爹没事……咳!”
陈酒捂住唇,难怪魔道会把摧毁根基作为折磨犯人的手段,这种感觉,像是身体的某个器官被剥离一般。
陈小九紧张道:“爹爹不舒服吗!”
陈酒摇摇头:“再修养几日就好。”
陈小九抿住唇,一脸担心,她环顾一圈,用酷似顾渐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酒:“父亲呢?”
陈酒笑着摸摸她的头:“他不该留在这里。抱歉,小九,以后大约只有我能陪着你了。”
“可爹爹的根基怎么办?父亲答应我要帮爹爹的。”
陈酒微微一怔,摇摇头:“不用担心。”
天下之大,总有恢复根基的方法,找就是了。而且就算作为洞天境修士死去,也不算难以接受的结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他还留着性命,已经够幸运了。
金鸟绕着顾渐不停转圈,顾渐一言不发。
它不知是劝慰还是挑拨:“别想了,人家可是千阳之主,怎么可能乖乖跟着你?”
顾渐冷冷道:“难怪我在太阴宗待了那么久你都没意见,你是看透陈酒的反应了是吗?”
金羽嗤笑一声,它从附在陈小九身上,见过陈酒对顾渐的态度,知道陈酒对顾渐并非无情,所以他才会诱导陈酒用鸾凤灵鼎解决渡法真录。
但金羽才不信那个怪物能真的对顾渐有多上心:“你当他是喜欢你才为你献祭?别傻了,只不过因为我告诉他你修行了渡法真录,他那种高傲的修士不屑欠你人情,还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顾渐微微一怔,垂眸道:“既然他是千阳之主,又何必为我伤了根基。”
“千阳之主怎么可能没有恢复根基的方法?你觉得人家为你牺牲,人家未必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是吗。
陈酒的舍命相救,是因为所谓自己的救命之恩,加上怜悯自己快死了吗。
单恋真是没意思透了。
可他脑海中却全是那时陈酒靠在他怀里,对他露出个温柔的笑。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被陈酒全心爱着的。
喜欢的人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啊。
只是契书传来的波动让顾渐很快清醒了,他轻抚手腕上的酒字,陈酒又念了七绝咒,那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陈酒总是这样,连个幻象都不愿给自己。
金羽又道:“你不该把那块千阳界碎片给他的。”
“那块碎片已经不剩什么力量了。”
上次与金羽对抗,金羽便靠琉璃碎片中残存的世界之力恢复了逼近真仙境的力量。
金羽道:“可那碎片原本是主人留给你的。”
赵兖知道若是给它,它定会用去复仇,所以一开始,那碎片肯定是为顾渐留着的。
金羽不甘道:“谁知道千阳之主拿着那碎片会做什么。”
顾渐问:“为何他会比金羽之主强那么多。”
金羽炸毛了:“主人已经是人类中最顶尖的修士了!陈酒放弃了作为人的身份才获得了那种力量!主人为了保护金羽界,法则变成了守护法则,主人本就不是为了争斗,陈酒那种屠夫才比不上主人!”
顾渐嗯了一声:“我没有不尊重金羽之主的意思。”
金羽哼了一声:“顾渐,你爱喜欢谁是你的事,但若是陈酒真的要对金羽界做什么,我希望看在主人是你先祖的份上,清醒一点。”
“他不会的。”
“千阳之主那种人,只要好处够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它转了转眼睛,有了主意,“你不就要让他乖乖跟着你吗,我有办法,听一听?
“不需要。”
金羽并不逼迫他,只是悠哉地落在他头上。只要真仙桎梏在,顾渐就面临死亡威胁,他就不得不和陈酒纠缠,好戏还在后头呢。
顾渐刚踏入顾家内境,顾丰就显化在他身前:“顾渐,你去哪了?若不是你的魂灯没灭,我都当你死了!真仙墓葬里发生了何事?三大尊者为何皆尽离世?”
顾渐道:“我失忆了。”
顾丰:……
顾丰怀疑地打量顾渐:“罢了,总之先跟我去见族长,你倒是修行得很快,恭喜你晋升。”
顾渐沉默地点头,顾丰接着问:“你身上的契书是怎么回事?契书是能随便给的东西吗?”
“不记得了。”
顾丰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想必又是那陈酒。”
顾渐抬起头:“为何尊者觉得是陈酒?”
“你倒是连他也不记得了?整个皇界都知道顾少族长天天跟在人家屁股背后跑!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顾渐嗯了一声:
', ' ')('“丰尊者,你知道如何压制渡法真录吗?”
顾丰微微诧异:“今日倒是终于知道问这个了。”
“我想活下去。”
自己这条命是陈酒拼死救下的,即使陈酒不在乎,他也会好好留着自己的性命。
顾丰轻叹口气:“族长也许有办法,只是……”
顾家未必愿意救顾渐。
顾家三十六重天之上。
族长又询问了一遍顾昌黎的死因,顾渐依旧只说失忆。
族长无语了片刻,道:“恒尊者用了不悔镜,却也未在彧界找到什么遗留的线索,但毫无线索反而异常,此事也许和失踪的灵境有关。”他摇摇头,“进入真仙墓葬的只有你活着,你不记得,那便难办了。”
顾渐微微抬眼,好在顾家并未发现陈酒也去过赵兖墓葬。
顾不恒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纠结于发生了何事,不如早些弥补损失。”
顾昌黎的命就这么过去了吗?顾渐看向其他两位尊者,族长和顾丰都未有任何异议。
顾渐觉得有些冷,听见顾丰说:“族长,渡法真录……”
族长扫了一眼顾渐,眼神冰凉:“那就让飞鸿宗的那个小姑娘做顾渐的灵奴,既可以解决渡法真录,也是和飞鸿宗联手抗衡荒阁的保障。”
顾渐眼神一凝,所谓灵奴,不过是采阴补阳的魔功,虽可以暂时化解渡法真录多余的灵气,但以金沐芝的微薄修为,做双修的容器就是死路一条。
他少动用功力就是了,何必去害无关之人。
顾丰看出顾渐不愿,忙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顾渐晋升半步真仙,理应昭告天下。
族长颔首:“顾渐虽为新晋新晋,但实力不凡,这样吧,圣尊者的名号由顾渐继承。”
一直懒洋洋打哈欠的顾不恒拍案而起:“族长!自古便是顾家第一人继承圣尊者名号,岂轮得到顾渐!何况顾渐并非顾家嫡系!”
族长道:“一个名头而已,无妨。”
顾渐平静地谢过族长,他知晓族长一直都因为顾无迹厌恶自己,这个称号只是顾家对渡法真录的补偿。
顾家对他的态度总是这样,给寒冰上裹上蜜糖,喂给他。只有他自己知晓,那甜蜜过后有多冰凉。
就和陈酒对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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