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沅委屈。
他已经够谨慎了,就连酸杏脯,都不敢朝御膳房要太多,而是自己出宫时顺便买来。
更让他憋屈的是——
他怀的明明是暴君的孩子啊!
君后怀上陛下的龙子!这是多么值得普天同庆之事!
结果就因为穿书那一夜的失足,这孩子和他,就要凭空承受这么多本不该承受的委屈!
商沅安抚似的,偷偷摸了摸小腹——
崽崽,这不怪你爹爹,都怪暴君喜怒无常让人不敢轻易招供,你以后若是声讨,也要找对人啊!
*
孕期除了发胖,在吃食上也有讲究。
可御膳房的人却不知君后怀孕,依然做了桂圆薏米粥和肉蟹煲。
商沅转了转眼珠——
他在书上看到过,说是怀孕的人不能吃螃蟹和桂圆,容易造成滑胎。
商沅自己都不晓得从何时起,他开始格外谨慎。
商沅挠了挠脑袋,他谨慎才不是为了暴君的崽崽,而是怕男子滑胎对身子太过损耗。
可是这么多菜肴摆上来,都没几个他能吃的。
说来可笑,他虽是君后,却几乎没有行使过权力,就连让御膳房换桌菜,都要费心想个缘由。
可商沅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不是妖妃人设么——
那让御膳房重做一桌菜又算得了什么!
商沅学着话本里的模样哼了一声,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如今御膳房是怎的了,做的菜都不合本宫心意,撤下去重做,这螃蟹清江鱼一类的,本宫看见就想反胃!去!让他们重新去做!”
伺候的宫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向来温和谨慎的君后竟然会如此行事——
八成是最近陛下来春和宫来得勤,君后也逐渐恃宠而骄,开始闹小脾气了。
不过君后人长得和天仙似的,闹个小脾气那也是谪仙嗔怒,谁不想哄着啊!?
宫人们立刻撤了菜肴,去知会御膳房重做。
乾清宫,霍戎和几个内阁重臣勘察几年前他被诬告谋反一事。
霍戎虽登上了皇位,却一直想将此心结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以往的自己一个交代。
“臣看此事,关键还是在那封信上。”谋臣拱手道:“陛下之所以会率兵入宫,是因为鸽子带来了商公子的求救信。”
霍戎沉默,思绪不可遏制的回到了那一年。
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却收到了商沅从京城寄来的求救信。
信笺上只有八个字,京城大乱,望君速来。
这八个字,是少年的笔迹,却是用血写就。
血迹力透纸背,让人触目惊心。
薄薄的纸笺,登时重如千钧。
霍戎毫不迟疑的迅速点兵,日夜不寐疯狂纵马五百里,终于踏进京城。
可京城一片歌舞升平,没有半丝兵乱的痕迹。
他却被诬陷为领兵进京意图谋反,直接下狱受审。
霍戎未来得及见到商沅,怕少年被牵扯,决口未提那封信。
他熬过生不如死的日夜,再见少年一面,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执念。
被三司替审的那天,霍戎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眸寻找——
却看到他日夜惦念的少年,正和霍从冉并肩谈笑着坐在高台上……
胸口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传来——
霍戎缓缓握紧龙椅上的扶手,翻涌的情绪渐渐安定。
都过去了……霍戎轻声安慰着从前的自己……
此刻,他的袖上,用明黄金线绣着龙纹,扶手上,也刻着尊贵的九龙纹。
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执掌天下,生杀予夺。
即便是商沅,也无法再伤他分毫。
霍戎如此安抚着自己,却觉得心底愈发冷如深冬的寒潭。
“不过属下查到,商公子曾在一月前偷跑出京,昏迷在京郊的雪地上,两天之后才被太子寻到救起。”展凌道:“商公子在此事后投靠太子,臣在想,他们二人是不是暗中有什么交易……”
霍戎摁了摁眉心,嗓音透出明显的疲惫:“此事……下次再议吧。”
大臣们一怔,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冬日天黑得早,议事一不小心就到了晚间。
霍戎对身边的得力干将们倒还算善待,大手一挥,恩准他们在宫中用晚宴。
乾清宫和后宫共用一个小厨房,如今后宫只有商沅一人,按理说应该绰绰有余。
冯公公却擦着汗:“小厨房的厨子正忙呢——君后……君后身子不适,说晚间的菜肴不太有胃口,让御膳房的人撤去重做了。”
他声音虽低,霍戎的心腹却都听到了,已经有人忍不住,用鼻孔哼了一声——
商沅之所以能当君后,还不是霍戎设下圈套,想把他招揽在身边,近距离看看他和太子能搞出什么花样。
说句难听的,商沅这君后当的,也不过是个名面上的罢了,等陛下对他的兴趣淡去,再加上彻底剿灭了太子一党,他就不信那少年还能被养在宫里。
可如今这少年竟然毫无自知之明,还在宫中作威作福。
霍戎淡淡道:“小厨房本就是君后所有,你们的餐食,让御膳房做吧。”
霍戎在心腹面前袒护商沅,出了殿门,却登时沉下脸。
商沅还真是胆子大,平日趁自己不在后宫,还不晓得怎么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