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才不管那么多,提着裙摆往外跑,冷不丁撞在一人身上。
她一怔,抬起湿漉漉的小脸。
眼前人眉目如画,唇色含朱,竟然是她的沅哥哥!
“哥哥……你……”
蒹葭暗道不好,也不知哥哥在这里站了多久,方才争执激烈,若是让他都听到了,定然会极为伤怀。
只是眼前人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伤感,眉眼之间却含着几分淡淡讥讽。
……哥哥怎么和之前……判若两人了?
商沅将巾帕递给妹妹,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翩然走至庭院中间:“好一句懂得取舍,父亲还真是头脑清晰善于权衡利弊啊。”
只不过要舍的是他商沅的命而已。
少年温润矜贵,谪仙般的沉静气质登时让争执偃旗息鼓。
卫国公呆怔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商沅?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问的是这句,但是听在商沅耳中,却是“你怎么没在宫中自尽。”
商沅淡淡一笑:“儿子怕父亲在家担忧,如今回来,也省的家里日夜焦灼,再起了争执。”
卫国公知道方才的争吵全部被儿子听了去,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还是大公子明事理。”国公夫人一见商沅全须全尾的回来,脸色由红转白,细如嫩葱的手指掐着手帕道:“只是你若真的为你父亲着想,就不该在风波未定时往家里跑,你身份尊贵,如今我们国公府可容不下!”
“夫人这话是何意?”商沅唇角勾出微笑:“该不会夫人也盼着阿沅自尽在宫里,如此国公府博了个忠义的名声,还能成全了体面。”
“你……”国公夫人没曾想商沅如此直截了当,当场哽在原地。
卫国公看爱妻被冒犯,登时用鼻孔冷冷哼了一声。
意思是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为何还不去做!
商沅微笑,唇角漾出浅浅梨涡:“儿子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不过咱们卫国公的忠义体面,还是有法子成全的。”
商沅凝视国公夫人妆容精致的脸,笑意愈发深了:“父亲若真的想要忠义之名,不如趁着燕王还未进京,先和夫人一起追随太/祖尽忠吧。”
国公夫人一愣,登时怒道:“商沅,你竟敢咒你父亲死?”
卫国公脸色登时铁青:“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别说太子还没称帝呢,就算他是皇帝,谋逆的燕王也是他霍家的人,他犯得着为别人的江山,丢自己的脑袋么!
“夫人这话,是真的误会阿沅了,父亲方才已经发话,只有一死能保全名声,您二位若先行,儿子定然追随尽孝,相信阙弟也不会犹豫……只是看情形,父亲另有安排。”商沅走近,笑吟吟又不失恭敬道:“都说父行子效,已是国公爷的您既然不愿保全名节,那儿子这个待嫁的太子妃,更要遵从父亲的行事了。”
“你……”卫国公只觉被儿子一把扯掉了遮羞布,气得手都在颤,偏偏这话又挑不出毛病,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国公夫人挤出笑来道:“商沅,这和你父亲有何关系?论身份,你是太子妃,是君后,我们只是臣子而已,如今江山倾覆,该担责的还是你……你若跑到家中偷安,让父母受你波及,良心想必也不安吧!”
“还是夫人明事理啊!”商沅点头,微微一笑道:“多谢夫人提醒,我尚是准太子妃,是君,夫人也只是臣子,都说主忧臣死,太子妃怎么能走在臣子前面呢?”
眼看二人要气得昏厥,商沅语气陡然一转:“不过此事说来,终归是因儿子和太子牵涉过深,儿子一人之事,自然不能牵连家族。”
在场众人完全被他带着走,脸色青白不定。
商沅望着脸色稍缓的二人,含笑淡淡道:“所以为免二老担心,不如把婚退了吧。”
话音一落,真如平地惊雷,满院的人登时石化。
方才面色稍霁的卫国公又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
先不说能不能退掉,卫国府岂不是要被旁人的唾沫淹死?
相比儿子的性命,那自然是国公府的体面更重要。
“这是和皇家的婚约,岂是你说退就能退的?!”卫国公怒了:“在这个时候退婚,旁人只会耻笑我们国公府胆小怕事……”
“这也算是实情吧?”商沅懒懒道:“还有,本朝风气开放,婚前若是有人反悔,无论是不是皇家,婚约皆是不作数的。”
书中世界开放,男男可婚,且婚约都是两厢情愿,就算是皇家,和离的也比比皆是,他一个没过门的太子妃,退婚也不算什么!
该说的说完,商沅翩翩然行了一礼,退去后院了。
国公夫人呆滞在原地,不晓得向来软包子的商沅进宫学规矩了一趟,为何就能句句犀利致命。
卫国公也是满脸不解,这大儿子一向是逆来顺受,可今日从宫中跑回来,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句句都是忤逆之言。
唯有蒹葭怕哥哥受委屈,想要追到后院去,却看到商阙已经先一步过去,只能停下脚步。
商沅凭借原主的记忆,轻车熟路的进了房,他上马车前已卸下面具,只用清水轻濯脸庞,舒舒坦坦的喝了口摆在桌上的热茶。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原主虽不被待见,但面上都还过的去,却没想到如今太子一倒,捡回一条命的原主逃到家里,竟然是此等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