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欢而散。
奔波了半日,柳纭娘回到院子里时,天已近黄昏。最近越来越冷,天黑得比较快。
屋中朦胧一片,应该是齐施临睡着了,所以下人没有点灯。柳纭娘缓缓走到床前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床上人呼吸有变,笑问:“你醒了?”
齐施临宁愿自己没醒。
他最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这两天更是觉得胸口堵得慌,连呼吸都困难。饭菜一口都咽不下,喝水都觉得喉咙痛。他心里明白,自己大概命不久矣。
“刚才我去大牢中探望陈文雨,知道了许多秘密。”柳纭娘趴在床上,声音很低:“她之所以四岁就要把我送走,是因为她做了一个梦。在她的梦里,我被爹娘宠着长大,顺利嫁入王府做了王妃,夫妻恩爱。她做这一切,是想抢了我的人生。”
“在她的梦中,你念了我一辈子。”柳纭娘笑看着他的眼睛:“年近四十才娶妻,娶的是李秋荷。着实情深。”
她看着他胸口起伏,就是他应该是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她笑得更欢:“还有啊,她还亲口承认,说你会对她念念不忘,其实是因为她刻意算计,故意模仿了梦里我的脾气和衣着打扮。故意对你不理不睬……”
床上的人愈发激动,柳纭娘伸手帮他顺气:“对了,前几天你昏迷着,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念宇和你二弟互相陷害对方冲你爹下毒,你爹已经不在,已入土为安,他们叔侄俩都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最近就会有结果……你千万别气死了,千万别气……”
紧接着,掌下的胸膛一阵起伏后,渐渐地归于平静。
他就是被气死了。
朦胧的屋中,隐约看得到齐施临瞪大的眼。柳纭娘看了许久,一字一句道:“来人,世子没了。”
门被推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小云氏也很快赶了过来。
众人倒没有怀疑齐施临的死因,毕竟,早在几天前,大夫就让他们准备后事。如今人没了,众人都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国公府世子没了,整个府邸又挂起了白幡。
冷清了几天的国公府又热闹起来,不过,前来吊唁的人比上一次少了许多。
柳纭娘下令,一切简办。
如今国公府正值多事之秋,确实不宜张扬,齐施临的丧事办得很简单。
在朝堂上风光了十几年,眼瞅着就要做一品国公爷的官员,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唏嘘。
*
又是几天过去,宫里终于有了消息传来。
齐二和齐念宇大逆不道,冲长辈下毒,罪无可恕。贺氏冲婆婆下毒,阴差阳错害了祖母,一样罪无可恕。三人本应该即刻斩首,但念在其先祖为国立下的功劳,只判其流放三千里培城。
培城毗邻游牧部落,那边时常都有蛮人进犯。边境百姓每到冬日,都过得很不安稳。皇上从前年起,命工部前去修城墙。
三人被发配,自然不可能去享福。九成九的可能会变成修墙的徭工之一。
至于贤王妃陈文雨,身为皇家之人,不说爱民如子,反而下手狠辣,不配上皇家宗碟,除名之后,也发配往边境,永生不得回京。安宁侯府教女不严,夺其爵位。侯爷陈楼后宅不宁,不配为官员,即日起收回其官职。
万宁侯府也是同样的罪名,两大侯府从爵位到官职撸了个干净,彻底沦为白身。
对于这些生来就高人一等的勋贵之家,让他们做普通人,比让他们死还难受。
柳纭娘后来打听到,两位侯爷主动奉上大笔钱财,才换得暂时的安稳。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两家人可以回乡做个富家翁,还没启程呢,就有人告他们为官不廉。林林总总各种罪名都冒了出来。
短短几日,两位侯爷就被下了大狱。
万宁侯在狱中生了病,没多久就传来了他暴毙的消息。倒是安宁侯熬了过来,却也没有得了善终。皇上令其女眷为奴,十四岁以上男丁全部发配。
事情一出,闹得满城风雨。朝堂上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被牵连进去。
国公府内,一切都挺安稳。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两大侯府的事情刚落幕,朝廷的圣旨就到了。说国公世子齐施临费心为花楼女子安排身份,再将其娶回来,还为其请封诰命,有欺瞒朝廷,欺瞒皇上之嫌。欺君之事,不可轻饶。念其已经身亡,不予追究其身。但也不能轻易放过,即日起收回国公府爵位,国公府内所有财物一律充公。
值得一提的是,魅姬并不在被发落的人中。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后来又站出来指认众人。
不止没罪,反而还有功劳。
皇上恕其无罪,又发了大笔银钱,令其归家。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如此重视她,并不只是因为她是苦主。这天下苦的人多了,皇上哪里管得过来?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魅姬此人凭一己之力,给了皇上削了两大侯府国公府爵位的由头。
接旨后送走了宫人,小云氏简直要疯,带着两个孩子衣服癫狂的模样扑上来要抓柳纭娘的脸:“你个贱妇!拿国公府上当踏脚石,柳家的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小云氏这些年来,张扬跋扈,但还真没有做下什么错事。因此,她没有落下罪名。国公府被收回,她无处可去,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至于二房的那些妾室,也带着孩子散的散,逃的逃,短短半日,就在京城里销声匿迹。
下人也差不多,拿到圣旨后不到半个时辰。府中就安静了下来,各处乱糟糟,齐娇娇脸上的泪一直没干过,哪也不去,就紧跟着柳纭娘。
柳纭娘微微偏头,就看到了身后侧的女儿:“你恨我吗?”
齐娇娇不知该如何说,国公府落到这样的下场,本就是活该。要说不怨母亲,她好像也办不到,但她心里又清楚,这事情怨不得母亲。
柳纭娘笑了笑:“无论你怨不怨,我都不后悔。你爹囚禁我多年,把我关在府中,随意打骂,说到底,就是因为“权势”二字。哪怕他不在了,我也要把他引以为豪的国公府牌匾摘了。”
“事实上,我也没有做多余的事。国公府会落到如今下场,只怪这些子孙心术不正。”
齐娇娇没法反驳这话。
柳纭娘在园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齐娇娇忍不住问:“娘,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