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惜缘颓然坐回地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让和我一样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再和亲而已……我没有错。我哪儿错了?”
她抬起头,看向皇上:“舅舅,您不是自诩公正么?无论我心里怎么想,当初总归是我让杨国免于战乱,我立下了大功的,您得赏我啊!”
皇上疑惑:“我赏了你啊!永安长公主,位比亲王,往前数上几百年,也就只有你做到了。往后百年,或者是几百年,都会有人记得你的功绩。总之一句话,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没拿到,是你自己的事。”
本来嘛,若是吴惜缘回来之后好好做她尊贵的公主,皇上又怎么会让她假死?
如果吴惜缘认真在刑部做事,凭她的手段和聪慧,名声兴许还会更响亮。
吴惜缘的心如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她颤抖着声音问:“舅舅,我娘呢?皇祖母呢?”
皇上明白她的意思,淡然道:“母后最近精神短,至于你娘,她还在皇觉寺。”
言下之意,就是她们都救不了你。长公主或许想救,但他不许。
吴惜缘太过害怕,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她满脸惊恐,眼神里都是惊惧。
一片慌乱里,听见皇上道:“看在你娘和你皇祖母的份上,我不杀你。”
听到这话,吴惜缘满眼惊喜,心里激动起来。
下一瞬,听到皇上沉声道:“可你太不安分,我也不能再放你出去转悠。刚好最近天牢中会放出一批死犯去郊外庄子上干活,你也一起吧。”
皇上语气轻飘飘,吴惜缘却煞白了脸。
她这一生,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也从来没干过活儿。但她住过几天庄子,知道种地的人有多苦。再加上死犯……她立刻想要求饶,皇上却已经转身走了。
“当她是死犯,不用客气!之后她身上发生的事,一律按律法处置,不必来禀了。尤其是太后和长公主那边,不许再打扰。”
吴惜缘当即就晕了过去。
*
柳肃锦平安归来,苏允嫣放下了心。
夫妻二人一起在庄子上秋收,看到大堆的木薯和满仓的栗米,比起去年,收成足足多了四成。苏允嫣心里全都是满足。接下来,就等着把地里的枯枝砍回来,然后翻地,重新下种。
她还打算修大一些的花房,拿来种粮食。反正她身为郡主,大笔嫁妆在手,有钱任性。如果能在其中找出不那么费银子也能在冬日里种植的方法,于百姓来说,也是幸事。
之前她就跟皇上提过这个想法,还提过最贵的是人力。没想到还没两天呢,就送来了一批死牢犯。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好多看守。
因为是死犯,不用如普通百姓一般,完全可以没日没夜的干活,反正他们本来也该死,累死了也就解脱了。那些人来了之后,苏允嫣就不太去。她只站在远处跟负责的老农和监工说自己的想法就行。
一转眼,到了九月底。秋雨一落,天气就冷了。
而这个时候,传来了温氏病重的消息。
据说已经几日水米未进,熬日子了,扬言想要见孙子孙女。
说实话,如今的吴惜月和孙家已经没有关系。但是呢,有两个孩子在,那是他们祖母,人家临死之前非要见,如果不去,于两个孩子的以后是不太好的。
就算签了切结书,可外人不这么认为,他们只会说兄妹二人不孝不悌。
反正孙家已经如此,不可能拖兄妹二人的后腿。没必要落人口舌。苏允嫣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带他们去一趟。
吴继恩拔高了个子,已经和苏允嫣肩膀一样高,在宫中不止听太傅讲史,还跟武师傅一起练武强身。就连吴瑶瑶也大不相同,有了些姑娘家的窈窕。
苏允嫣带着兄妹二人到了孙家的庄子上时,里面有些地方已挂上了白布,似乎开始布置灵堂了。看到母子三人,所有人都停了下手中动作对她行礼。
人家府上即将办丧事,苏允嫣并没有来找茬的心思。事实上,如果不是温氏要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到这儿来。
母子三人进了主院,下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温氏床前。
当初那个刻薄的老太太,如今只剩下皮包骨,瘦得都脱相了。大抵是听到了他们进来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唤:“惜月?”
苏允嫣站在两个孩子身后,应了一声:“继恩和瑶瑶来了,您看看吧。”
温氏是知道孙子孙女改名改姓的事,说起来还是因为她才改的呢。那次回来之后,她无比后悔,暗地里也骂了许多次。
住在庄子上这么久,温氏听了许多前儿媳的消息,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她是真的后悔了。也隐隐明白,孙家落到如今,做得最错的不是郡主,而是自己儿子。
吴惜缘那个女人似乎有毒一般,也不知道她怎么说的,让儿子觉得和离了之后能够娶到她。
就算没娶到,儿子竟然也不责备她,还说不关她的事。
孙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她,不关她的事。那跟谁有关呢?
国公府好好的日子,大好的前程。在她回来之后很快都化为乌有,温氏只觉得那就是个灾星,谁碰谁倒霉。她最恨的,不是郡主,而是那个灾星。
温氏心里这些想法一闪而逝,此时的她,已经没有精神说太多话,只伸手握住兄妹俩的手,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以后好好的。”
兄妹二人面色淡然,时隔这许久再见家人,只觉得陌生。
温氏期待地看向兄妹二人,期待他们唤自己一声。
可惜……没有。
温氏看向帐幔顶,眼神里满是悔意,求饶道:“国公爷,错了……我错了……你别怪我行不行……”
她睁着眼睛,就那么没了。鸡爪子一般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后也只是徒劳地落回床上。
屋中安静。
兄妹二人情绪低落,靠在床头的孙长霖还哭了出来。
现在的他,和当初的国公爷完全是两个人,面色苍白消瘦,满脸胡茬,眼底青黑,整个人憔悴不堪,先是低声哭,然后颓然软坐在地上,拉着温氏的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