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急,雨下这么大,想必是被耽搁要晚些出来。”春柳一本正经的分析着:“而且下这么大的雨,赵婕妤那边定会有人撑伞相送的。”
赵婕妤……
谢清辞皱皱眉心,愈发放心不下。
“哦,对了殿下。”春柳看谢清辞忧心忡忡,决定要为主子说些旁的分散注意力,便喜滋滋道:“前几日您帐中香不是被雨淋了么,萧棣竟又巴巴地给您做了一个,虽说是什么兽皮做的,味儿倒是和之前的差不多,只是看着怪模怪样很是好笑呢。”
说罢拿出一个纯白的鹿皮香囊,说是香囊,却又大又硬,形状有点像从军时的小号水囊。
谢清辞把这不循常规的帐中香放在鼻前闻了闻,只觉得手感柔软,味道和之前相似,但没那么温柔旖旎。
萧棣只保留了催情的几道香料以备后用,许徽舟用的别的香料,已被他尽数剔除。
谢清辞不知就里,望着香囊凝神半晌,这香囊定是萧棣这几日赶做的吧,知晓自己的香囊被淋湿,竟还特意补给自己一个……
倒是个对人实心眼,不耍心机的。
“有什么好笑的?”谢清辞心底一暖,道:“难得是他这份心,先挂几日吧。”
说了这么久的话,窗外的雨非但没停,反而下得更急迫。
赵婕妤心肠歹毒,萧棣前几日又恰好得罪了燕铭等人……
即使知道上辈子的萧棣最终胜出,长成了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的模样,但听着窗外轰然的阵雨,谢清辞依然觉得全身泛寒。
这样的雨夜,萧棣又尚无防人之心,即使性命无碍,也必定会被百般磋磨。
也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磋磨之中,那个清朗如初阳,贴心送他香囊的少年成了阴戾修罗。
谢清辞再也坐不住,对春柳道:“去备伞,我要进宫。”
春柳立刻睁大了眼睛:“此时进宫吗!?”
他们这儿虽是宫中,但算是外朝的范围,和真正的宫闱之内还隔着一道门,此时宫闱已下钥,里头又是禁地,就算他们殿下是皇子,此时闯宫也是要受罚的。
而且不说别的,就这天气,殿下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此时,谢清辞已经起身,向漫天雨幕走去。
内宫门口,谢清辞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站立在雨幕中的侍卫认出谢清辞的车,齐齐下跪请安。
风雨声中,驾车人开口了:“殿下要入宫,你们让一让!”
侍卫们面面相觑:“可是陛下宣殿下觐见?”
“没有。”驾车人冷冷道:“车中的是亲王殿下,就住在宫中,难道还不能进么?”
“这不一样啊。”侍卫长窘迫的躬身赔笑:“里头是内宫,就是殿下,也是不能擅入的,否则圣旨怪罪下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父皇若责怪,本王也一力承担,绝不会怪到你们头上,此刻本王要进宫去,你们休要阻拦。”
那侍卫长犹豫道:“殿下雨夜进宫,是有什么急事吗?”
车帘下,谢清辞的面孔端肃清冷,他缓慢而坚定道:“接人。”
平日里温软的面庞,此刻却隐隐有几分凌厉。
那人一滞,也许是隔着雨夜暗影看到了谢清辞眼中的决绝,他不敢强硬,摆摆手道:“那请殿下下车,步行进宫,切莫停留。”
春柳大惊:“殿下,这么大的雨怎能……”
谢清辞已提袍下车,匆匆撑起伞,冲进漫天的雨幕中。
*
湖心阁中,赵森和几个侍卫扣着萧棣的肩胛骨,正死命把人往湖中摁。
此时大雨倾盆,他们在此地除掉萧棣,再把尸身扔在湖中——第二日发现的人,都只道是萧棣夜宴喝醉,失足坠落湖中罢了。
之前在天日昭昭的宫廷之中,他们行事都还有所收敛。
但在漆黑的夜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少年的恶毒终于尽数展露。
大雨淋湿了萧棣衣衫,薄薄的玄色外衫贴在他肩头,雨水如注,顺着他挺括的胸膛流下。
他双唇泛白,似在强忍疼痛。
果然啊……萧棣自嘲的勾起唇角,任凭胃中卷起翻涌的疼痛——
不愧是名医制的毒,他只是拿了咬破了半粒,就已经发作的如此厉害。
也许是叫嚣的疼痛削弱了意识,也许是燕铭说的那几句话多少瓦解了少年的防备——
当萧棣再次被人摁在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中,他脑海中的图谋恍惚褪去。
并不是无法反击,而是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萧棣忍不住去想,为何要反抗呢?
就算谢清辞眼下对他亲近,但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会像那些人一样,用厌弃的眼神看向他……
他试图放松早已僵硬的身子,随着窒息感一起浮现的,是解脱。
“别妄想和他们一样!以为会有人真心待你?笑话!”
“低声下气白白惹人耻笑,看清楚了———这些来来回回的人都和你无关,他们不会因为你流泪停下,更不会来救你——”
“你觉得这些旧部是拥戴萧家?各有算盘互相利用罢了,若是有人别无所图,那才是最可怕之事——”
“你这样的人,早就该下地狱了——”
周遭纷纷杂杂的声音如涨潮般喧闹,又渐渐褪去,重归寂静。
只余温柔的水波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