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的攥紧手指,对萧棣隐隐有些防备。
萧棣垂眸,声线有几分低哑:“帮我拿来剪刀和一些绷带。”
荣公公不由得松口气,忙点点头道:“我……我要侍奉殿下用午膳,晚些给您拿来。”
萧棣望着荣公公的背影,视线逐渐冷凝——
他现在拖着一条残腿,背着叛贼的身份在皇子府邸苟活,定然步履维艰,而荣公公,是目前他唯一识得,且可堪一用的人。
不过——
虽然此人看起来并无心计,但日后定然要寻个拿捏住此人的机会……
门砰一声被推开,一道挑衅的声音打断了萧棣的思绪:“你就是萧棣?”
萧棣一脸平静的望过去。
几个穿着贵珰服饰的少年抬着下巴,鄙夷的望着他。
领头的庞章本来还有几分忌惮,但看到萧棣的凄惨模样,立时放下心。
燕铭嘱咐他给此人一点苦头,庞章还以为这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呢。
现在看来,呵,不过只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年幼的残废罢了。
庞章上下打量萧棣几眼,挑眉嚣张道:“来人啊,给新来的这位讲讲规矩!”
跟在庞章后头的人立刻上前道:“告诉你,你眼前的可是殿下身边的近臣!你以后要当我们殿下的奴才,那他就是你的主子!
“按规矩你要先向他磕头,晓得了么?!”
萧棣没有出声,他把目光沉沉落在庞章脸上,定了片刻。
他在燕家看到的,恰是此人。
少年很安静,阴暗的眸子让人想起暗夜中的小兽,庞章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少年,心里忽然有几分慌张,立刻冷道:“看什么看!你是腿瘸了,装什么聋子!?”
“还有——”庞章来之前想强迫萧棣下跪,但此时却莫名没敢出声,临时起意道:“还有——这些物件,一个叛贼之子还用得着么?统统给我都搬出去!”
萧棣目光一闪,目光中刚腾起的戾气迅速收敛。
他敏锐地察觉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谢清辞知晓了赵婕妤之事,怀着心事漫无目的踱步,不知不觉却走到了萧棣的院落。
还未走进,已听到庞章尖锐刻薄的声音传来:“这茶具可是稀罕物,怎么能放你这个小叛贼这里?”
“这可是我们殿下最爱吃的点心,这东西也不是你能吃的!”
……
屋里的人个个嚣张,气势汹汹指挥着下人搬东西,没过片刻,萧棣屋中的物件几乎被搬空。
萧棣始终沉默,冷眼旁观屋内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搬出去,丝毫没有起身阻拦的意思。
一束光恰好映在他睫毛上,闪动的黑瞳镀了一层金色,显得安静又漠然。
谢清辞有些意外,从萧棣的侧脸中,他看出了几分逆来顺受。
也是……他此时只是一个叛将之子,又带着腿伤,初来此地,和这些下人硬着碰也是自己吃亏。
“你不是赵婕妤养的好儿子么?”嚣张的声音从窗户中传出来:“赵婕妤是安贵妃的人,你不去找他们讨口饭吃,干嘛来找我们殿下!”
“赵婕妤是你养母,她……”
萧棣抬眼,恰好看到窗棂外的一个侧影,眼角的小泪痣泛着灼灼的水红,像是盈满了露水的海棠花蕊。
是谢清辞。
萧棣心念一动,难道这些人是他派来欺辱自己的?
“我和她早无任何瓜葛。”萧棣在心底冷冷一笑,语气终于生出一丝波澜:“她已不是我母亲,你们不必再提及她!”
“是吗?”有人立刻拖长声音道:“那你腰间带的荷包是她绣的吧,不如给我们玩啊?”
说罢,竟往萧棣腰间探去。
萧棣垂下眼帘,冷冷闪过此人伸来的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紧紧护住那个不起眼的荷包。
谢清辞站在窗外,脚步一顿。
萧棣声音清冷,但他却能听出,在决绝之外的袒护……
那么在意荷包,一切都昭然若揭。
少年不过十五岁,满心在意依赖的养母,却正费尽心机,在想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除掉他……
谢清辞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怅惘,不愿再久留,转身迈步离开。
庞章等人也不是真的要抢萧棣的荷包,他们趁着谢清辞休憩才过来挑衅,眼看少年神色紧张,出言嘲讽羞辱几句,也就结伴离开了。
……
屋内终于只剩萧棣一人。
他将护在手里的荷包不屑地扔在桌案上,厌恶的擦擦手指,终于微微抬眸。
漆黑的眸底是一片与己无关的漠然冷情。
什么养母真情?什么满心依赖?他从未相信,也从未期待过。
而之后的事实果然证明,不会有人真心对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作出信任依赖的模样,以此实现自己的目的——
看,只用了一个荷包而已,哥哥果然上当了呢。
谢清辞此刻定然会觉得,自己是个被养母欺骗,还一心维护旧主的蠢笨可怜之人吧。
多好,这样的自己,最容易让谢清辞放下警惕,任意欺凌——
他唯一的意外,是谢清辞非但没有进门添柴加火,还径直离开了。
大概……是还没想好怎么借此欺辱他,回去好好动脑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