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关切。
柳湛点头:“正是关键时候。”
“那你快去呀!”事急从权,萍萍催促,“万一耽误了你要挨林公骂的。”
柳湛浅笑:“他不会骂我。”
倒不敢骂。
“总之你快去吧, 查案重要。”萍萍近前,上手推他肩膀,两只掌心一贴,柳湛顿时心口又发烫。
他赶紧逃离,但临到门前还是停下脚叮嘱:“你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
萍萍含笑点头,摆手道:“你快去吧。”
柳湛这才出门,果不其然,蒋望回候在外面。
两人默契走至暗处,离墙稍远,四下寂静,蒋望回掏出整理好的名录,呈递柳湛。
柳湛从上往下扫 ,各家往来银楼的名号,融银所铸头面品类、项目,皆一行行列清,工整小楷,因为刚写不久,纸上犹有墨香。
“还是你办事靠谱。”柳湛感叹。
蒋望回埋首,并不邀功:“来往的商铺、银两并不多,所以查得快。”他抬起脑袋,“属下应该没有遗漏。”
“嗯。”柳湛颔首,他看名录上都没有萍萍买钗的那家玉冠生。
“而且——”蒋望回皱着眉头,眸中隐有怒色,“他们各家银楼账目都不避人的。”
“他们肆无忌惮。”柳湛旋即接话。
蒋望回顿了少倾,迟疑轻声:“背后……是那位吗?”
柳湛转过脸来,挑眉笑看蒋望回:“你觉得呢?”
蒋望回即刻拱手:“属下不敢妄猜。”
柳湛倒是无甚惧怕:“总要会一会。”他启唇,似还有话要同蒋望回讲,却
眺了眼远处,缓缓阖唇。
蒋望回亦戒备盯着巷子入口。
不久,袁未罗匆促跑进巷内,毛毛躁躁,径直就要去拍萍萍家大门,蒋望回及时唤道:“阿罗。”
袁未罗身子转了一整圈,还是没瞧见,蒋望回无奈再喊:“这边。”
袁未罗这才朝黑暗奔来,开门见山:“郎君,她们招了。”
柳湛旋即侧首吩咐蒋望回:“我去一趟刑狱司,”他下巴朝萍萍家的院墙挑了挑,“帮我再守一夜。”
*
家中,萍萍先把满月钗摘下,笑着端详半晌,才收好。
想着过几天要离开,她开始清点行李:
身体要继续调理,厨房里还剩的三包药带上。
吸江楼里柳湛给买的几套,是她最好的衣裳,也带上,以后体面场合穿。
再带几套日常的,余下的衣裳和带不走的锅碗瓢盆,洗面汤车,还有三水汤饼铺,都要尽快盘出去。
待做的事情太多,萍萍索性铺纸研墨,逐条拟定清单,正写着,外头拍门:“萍娘子,萍娘子!”
是杨婆的声音,萍萍顺手操起桌上油灯,照着路小跑开门:“干娘,怎么了?”
杨婆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来就要挽萍萍胳膊:“快跟我回家瞧瞧,我那车推回来时还好好的,刚才想挪位置,突然怎么推都推不动了。”
萍萍回望院内,她的洗面汤车带不去扬州,要不留给杨婆?算了,洗面汤车和茶汤车还是有很大区别。
“等一下,我把灯放好。”萍萍吹芯灭火,放好油灯锁好门,才接过杨婆的灯笼,一道匆匆赶往杨婆家中。
刚要绕进纵巷,萍萍发现张记门上全贴了白叉封条,夜风一吹,摇曳的灯笼照白条黑字,万分萧瑟。
萍萍脚步慢下来:“这怎么封了?”
杨婆凑近附耳:“听说啊……”她下巴朝封条方向一点,“张屠户犯了重罪,特别严重,到时候不只他一人,全家都得杀头。”
萍萍心一沉,该不会和官人说的伪钱案有关吧?
张丈贩猪,生意做得非常大,是不是无意中流通了假。钱?
“知道是什么罪吗?”萍萍小声问。
“都在传他卖的瘟猪吃死了人……唉!”杨婆肘拐了萍萍一下,“别讨论这了,快回去帮我瞧车!”
萍萍赶紧跟着杨婆继续跑,脚下一步接一步,灯笼左摇右摆,这一带全是张屠产业,沿路封条,杨婆不让萍萍说,自己却禁不住又感慨起来:“你说啊,人这一辈子,争这挣那,结果呢一大家子,啪,说没就没了,再过几年还有谁记得你?”
想这张屠满门抄斩,往后连个收尸上坟的人都没有,杨婆自己也无后代,兔死狐悲,唏嘘不已。
像她们这种无人烧纸的,就应该活的时候多挣些棺材本,带下去才够用。
杨婆愈发觉得自己做得对,看向前方提灯照路的萍萍,默道:萍娘子,莫怨老身。
杨婆斜后方,张家被查封的阁楼屋顶,蒋望回屈膝弓起一只腿,手搭膝上,默默注视这一切。
他身后是今夜的圆月,高挂空中。
云来月走,悄往东挪,润州城东,淮南东路茶盐司通判杨廉的别院梧桐树下,掘地三尺,挖出二十余箱白银。
仍在继续,后院快被挖空了,狱卒们依旧一箱箱往地面上送银子。
每一箱都呈到林元舆面前。
柳湛身后“随侍”,林元舆不敢坐,站着看一只只双人合抱的箱子打开,里面全是融掉官银后重铸的银砖。
林元舆已经得了柳湛吩咐,下令每一箱都先着三狱卒重复清点三遍,确认数目后,会计时时录入。
子时三刻,才往横往纵,都挖不出来了。
林柳二人最后离开,林元舆执着会计录好的账目,同柳湛道:“老夫这就回去写折子,上报官家。”
天上,灰蒙蒙的云又来罩月。
杨婆家,萍萍蹲在茶汤车前摆弄,她让杨婆提灯帮忙照亮,杨婆走也不是,提别的也不知,不安搓手,杆动灯笼跟着晃。
“好了!”萍萍起身,拍去手上浮灰,“您这是轮子里面卡石头了。”
“是、是吗?”杨婆讪笑,“老身老眼昏花,都没瞧见……”
“没事,我已经弄出来了。”萍萍笑着朝门口迈了一步,“那我回去了?”
杨婆却急忙跑过来挽住萍萍:“唉,等等!”
萍萍疑惑扭头,笑容未敛,杨婆踮脚凑到萍萍耳边:“我今天买了酥油鲍螺。”
“吃不完,你分一点带回去。”她又说,拉着萍萍往屋内走。因为平常两家经常分享吃的用的,萍萍不觉异常,跟着进屋。
杨婆麻溜掌灯,点燃一根白蜡。
萍萍瞧见发问:“干娘今日怎么还点蜡烛?”
平时他们都用一茎灯草燃油灯。
“唉,眼睛不好,屋里太暗总不小心磕碰,只能点亮堂。”
“干娘平日多小心。”萍萍柔声劝慰,而后环视屋内,只正堂摆有一个食盒。
以往她们买的糕点果子皆用油纸包裹,食盒只有高档铺子才用,所以萍萍一开始还不敢确信,缓缓走到桌边,瞅见盒盖上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