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她还是攒了一些钱的。
“不必,我有衣裳在员外那边,待会去拿回来。”
萍萍一愣,他不是刚去交代妥了吗?怎么又要回去?
为何方才不把衣裳一道带过来?
虽有疑惑,但萍萍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再追问,她伸手去牵柳湛的手,却被他晃过。萍萍笑着再牵,柳湛胳膊一动,竟再次落空。萍萍低头看向柳湛的手,默不作声,继续朝着朱方巷行了百来步,再牵,还是没牵着。
萍萍笑着又试两次,他的手竟似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她心绪不由低落。
下一刹,只觉手上一凉,竟是柳湛主动牵起她的手。
萍萍又愧又喜,愧的是她误会阿湛躲她,喜的是终于牵手,还有数分担忧:“官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萍萍抬头,才惊觉已经到了朱方巷,浴堂门口还剩杨婆和另两位卖茶汤的,瞧这百年难得一遇奇景,皆围上来。
“哎呀,萍娘子——这是谁呀?”
“啧啧。”
“是我官人。”萍萍的脸红透了,脑中却忽然一痛,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朱方巷的邻里们围得越多,纷纷打趣:“阿湛对吧?终于找着了!”
“我说萍娘子这几天怎么生意不做了,原来发生了大喜事!”
又有人同柳湛道:“兄弟,你娘子等你不容易,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在这里开洗面汤,坚信你会回来,你可莫要辜负她。”
柳湛心道他又不是萍萍等的人,就算冤有头债有主也算不到他头上,面上却笑着一一应是,又有屠户囔道:“来来来,为庆祝萍娘子和她官人团聚,我送二斤五花给萍娘子!”
“那我也送二斤,随个份子钱!”
“我送二两。”
“我说老陈,我们都二斤就你二两,抠抠搜搜的?”
“就是!”
柳湛的笑凝了一刹,因为挤进人群,起哄“就是”的,正是之前无法近身的张屠。
“你们猪杀多了,还真成猪脑啦?”之前被说小气的陈屠反呛,“送那么多肉,萍娘子和阿湛就两个人,吃得完吗?堆在家里发臭啊!”
“那可以隔天再送嘛!你们送中午那顿,我送晚上的。”张屠笑呵呵,他朝着萍萍和柳湛扬手,“萍娘子,记得下午来我家拿肉啊!”
柳湛瞧见他左手肌肤的确比平常人僵硬,拇指和食指皆翘起硬皮,没有指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萍萍始终在笑,等大伙闹够了,安静下来,她才牵着柳湛,朝人群一拜。柳湛不动,她就拉了下柳湛胳膊,柳湛这才身极缓慢前倾。
萍萍看向街坊们,高声宣布:“多谢各位美意,从明天起,三日的洗面汤我都不收钱!”
一片叫好声中,柳湛仅上身朝前倾了半寸,就即刻直腰。
萍萍看前方在,没留意到,笑若春风:“还望日后诸位多多关照我家官人。”
“好咧跟我学杀猪。”有屠户马上接口。
“你有没脑子?人小两口是要开汤饼铺的。”又是陈屠呛的。
“哎呀看我这记性,那我以后每天去吃面!”
“我也去!”
“我也去!”
萍萍并没有扭捏推辞,笑着应下:“那我这里先谢过大家了!”
一派祥和欢乐中,独杨婆几个卖茶汤和洗面汤的变了颜色,收敛笑意——街对面,气派的裴宅对开大门,裴小官人罩着件荼白鹤氅,头戴白玉冠,缓缓朝人群走来,身后跟着小官人的长随。
越来越多看出裴小官人对萍萍心思的人噤声,内心却嘀咕声起,有替他惋惜的,天涯处处芳草,但愿小官人想开些,有怕他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全身绷紧准备拉架的,还有些就纯粹就算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瞅裴小官人一步步走近俩夫妻,心情比当事仨还激动。
裴小官人板着脸,冷着眼,约莫还有五步之遥,柳湛和他视线对上,瞬间读出对方眼中敌意。
柳湛突生不悦,如鲠在喉,嘴角虽仍挂着笑,眼却冷下去,牵着萍萍的手攥紧,竟主动探指,与她十指紧扣。萍萍低头去看二人的手,柳湛则始终目视前方,朝前迈了半步,不仅牵紧,还要用身体挡住她。
裴小官人经过柳湛身边,擦身而过,大伙忽然惊觉两人皆是一身白,面如冠玉,竟有六、七分相似。
在场一些娘子却看出不同,裴小官人白得太过,五官却较萍萍官人粗犷,两两不协调,玉面白衣的文雅风流便显
刻意。
单论颜色,裴小官人输得不冤。
裴小官人走到柳湛身后,停步,侧身,面对萍萍。萍萍再傻,也明白眼下的情景,她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裴小官人,心想着以后不做他生意了。
裴小官人缓缓扬起两边嘴角,冰冷褐眸里浮起数点笑意,柔声道:“天寒风大,你这单衣薄裤的,是冷了多久?”裴小官人说着解下身上鹤氅,要给萍萍披上,“可怜走了一路,竟无人关心你,为你添衣。”
第十九章 沐浴
萍萍脚向前迈,躲开裴小官人,并与柳湛平齐站立,紧紧牵着,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摆,果断道:“我不冷。”
有官人和她一起归家,心里暖烘烘。
裴小官人笑意瞬敛,少倾,重笑起来。萍萍没有看他,仰起脑袋眼里只有柳湛:“官人我们回去吧。”
柳湛低头对视:“好。”
“夫妻俩”便向众人道别,手牵手把家归,众人自动让开中间道路。等夫妻俩走远,不少人又似流水重新合拢,聚到裴小官人面前:“算啦,人家多年的夫妻,这事呐有个先来后到。”
“小官人喝碗茶汤,消消气。”
“心放宽些,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下女子何其多,小官人要是不介意,老夫有个侄女……”
裴小官人一个也不理会,扭头就走,他的长随也不搭理众人,先后回家紧锁大门。
萍萍柳湛这厢,到了一家专卖牛羊肉的铺面门口,萍萍同刀手店家打招呼后,柳湛也随萍萍问好。罢了,萍萍笑摇柳湛的手:“要绕过去。”
“嗯,你领我走。”
萍萍带他绕过院子,走上一条较正路窄些的青石板道,路左右延出许多小岔道,仅能过一辆马车,萍萍见柳湛在环视,就告诉他:“这些路也能出巷子,但绕路太长,还容易迷路,你要出去就按我们走的这条路走,是最短的。”
“好。”柳湛不紧不慢应声。
二人继续前行,经过七、八户人家,才到萍萍住所,吃饭睡觉在一间屋内,另有厨房茅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到了家。”萍萍松手去开门,柳湛手上一空,看向自己空垂的右手,这才意识到后面那段没行人的路,他仍在和萍萍牵着,且没想过要松